明月當空，兩個人影在鎏金殿外矗立良久。

尹續之發覺異常，抬頭望去，是清風和明月，心裡煩躁，便道：“不是叫你們去打探訊息嗎？怎麼回來了。”

“師傅，我們兩個闖禍了。”

“嗯？”

清風顫顫巍巍道：“祖師傳您去流雲殿，恐怕是因為我們兩個偷聽被抓之事。”

尹續之聽到這裡內心又開始作祟了，有些人失敗就在於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往往將功過歸咎於別人身上，他一心撲向宗主之位，前期勤勤懇懇，認為自己是大弟子總要得到師尊多些關照。可是當一派之宗又不僅是像繼承家產那麼簡單，當然要考慮是否對六界有利。

尹續之拍案而起，眼裡有怨，青筋暴起，道：“那老傢伙肯定要小題大做。”

清風、明月二人相視，低頭而立，知道犯了錯也不敢言語。

進了流雲殿，上元神尊背立而站，抬頭盯著授神圖久久未察覺尹續之到來。

尹續之也不敢打擾，只得立在一旁恭恭敬敬的，或許換個詞叫大氣不敢出，他一向表面裡恭恭敬敬，只是內心暴虐、敏感又多疑，心裡有一百個注意，在人前也裝作無害的樣子，還有一個技能就是慣會拿人當靶子。

上元神尊看罷，轉頭正對上恭恭敬敬站著的尹續之，嚇了一跳。

驚嚇道：“哎呦！你來了？怎麼不出聲啊？”

問完，低頭時注意到尹續之的鞋底有些特別，布邊上沾了一圈金香灰，只是一帶而過，沒有過多在意。

尹續之見上元神尊因嚇到，拱手道：“弟子之過，嚇著師尊，實在該打。見師尊看得入迷，便不忍心打擾。”

“不，要怪就怪為師太入迷了，現在老咯，眼花了耳朵也不靈了。旦兒，你看這授神圖，還是為師飛昇那年大清天神官送來的，已經幾百年了，所以說那輩子的我們，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才有今天的成就，努力還是有些作用的。”

好久沒有叫尹續之旦兒了，但求問心無愧，是最初上元神尊對自己說的話，剛好收有六徒，五男一女。

上元神尊指著授神圖，圖裡是騰雲駕霧的神官手持封神召宣讀，霧裡流光，無比輝煌，說此圖實則拿話點尹續之。

尹續之豈有不懂之理，這更加讓他厭惡他的這位師尊，心裡不快，只想這老傢伙飛昇之後很少回來，第一次回來一是為了他的愛徒，二是找機會罵自己。

這些話尹續之也只敢在心裡想想，畢竟他虛偽的人格不允許他在師尊面前造次，於是拱手道：“師尊說的是，弟子必定是要向師尊學習的。”

上元神尊落於座上，流雲殿是潛龍山接神、議政之殿，裝潢還是下了功夫，重彩鎏金雕花殿宇，倒也符合當時在六界有一定地位的重要門派的。

上元神尊和藹一笑，對著站在對面的尹續之招手，道：“旦兒為何一直低著頭，躬著身，咱師徒二人單獨敘舊不必拘禮，上前來，坐這。”

上元神尊向來是一名良師，縱使他在外豐功偉業，但是回到潛龍山，坐在流雲殿內，是不曾對任何人大動肝火的，總是小心疏導，生怕傷了這些孩子的心。

“多謝師尊垂愛。”

“你是師尊的大弟子，跟隨我的時間最長，也是最知根知底的，我是由衷的欣慰能得此等弟子。但是，恕為師多言一句，萬物都有定數，不必過於強求。世間是是非非，對對錯錯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釋和感受完的，從容才是我們應該去修養的。旦兒可明白？”

“旦兒明白。”

“你不明白，身為局中人，難明局中事。為師也曾年輕過，也曾迷茫、懷疑、不甘，只有當你從心底領悟了事事有定，不能人為更改，你才能夠坦然，這就是我們道教所說的道法自然。”

上元神尊苦口婆心地說著，內心期望尹續之能自己領悟其中的含義，但是一個心向泥濘之人，明知前方是沼澤，即便你丟出了救他樹枝，他也會以為樹枝有毒，不會拿。

尹續之表面上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心裡的怨念卻只增不減。

“師尊說的弟子記下了，時辰不早了，若師尊無他事，弟子便先行退下了。”

“不急，你可知你師弟病倒了？”

“什麼？不知師尊說的是哪位師弟。”

上元神尊心想，明知故問，既然你和我打馬虎眼，那我就偏要點透了，若有所思道：“藍千秋。”

尹續之聽完，故作惶恐之態，道：“弟子可不敢叫師弟了，若是我做了宗主，叫師弟是極其自然的事情，但是如今他貴為宗主，尊卑有序，豈敢越了輩分。”

上元神尊聽完尹續之陰陽怪氣的言論後，也不必再顧忌他的感受，陰沉著臉一字一句的說道：“縱使你怨我，我仍想說天命難違。”

似乎這些話觸發了什麼機關，兩人都不再顧及自己原本的人設，該虛偽的人也不躲躲藏藏了。

尹續之在人上加了重音，心存芥蒂，道：“弟子實在不明白究竟是天命，還是人命。”

“退一萬步說，不談能不能匡扶六界，單單就潛龍山而論，縱使你接管了潛龍山，你能坦然地對待眾師兄弟嗎？”

“呵呵！”尹續之冷笑一聲，又道：“師尊果然沒有私心，果然是一派正氣，弟子實在佩服。”

“你不必這樣陰陽怪氣的和我說話，現在潛龍山是你們的，你還當我是你師尊，逢年過節燒上一炷半炷香也算有心了，若不當我是你師尊，你鑾金殿內就撤了我的神位。為師我從不和誰紅臉，但是如今為師就把話撂在這流雲殿內，你師弟的命你還是不要算計的好。”

上元神尊說完，撂開袖子便大步跨出門去。

尹續之還坐在殿內，神情扭曲地說道：“我還就偏要算，不光他的命，還有易見中，我要他們虧欠我的全都還回來。”

鎏金殿內靜悄悄的，連風吹起帷幔聲都能聽到，燭火暗淡搖曳，尹續之翻來覆去睡不著，又回想起師尊說的話。

心裡怪道：此次趁藍千秋三人在魔界一戰之時，確實從中勾結魔尊動了些手腳，但是做得極細，難道這樣還能被師尊這個老不死的看出來嗎？還有師尊沒提清風、明月二人之事，究竟是忘了還是另有打算。

上元神尊放心不下還是默默回到朝雲觀，觀內易見中扶藍千秋坐於床旁，施予煎了藥，小心翼翼地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