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晚，我和有漪正準備炫飯，卻意外被派了個活計。

吳鳴主張簡單飲食，卻偏偏給瀾先生張羅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餚。瀾先生見狀不語，只吩咐我和有漪立刻撤去一半，按照菜碟數量為其餘幾個掌門加菜，只說是吳鳴送的。

瀾先生真是在什麼地方都做得恰如其分。

有漪和我將菜碟轉交給截羽弟子後就折返回來，可巧見瀾先生和林清規林掌門促膝長談。我和有漪都默契的沒有上去打擾，只默默站在門外。她們說話聲音沒有刻意壓低，但我們在門外愣是一個字都聽不清。

過了許久，我們聽見衣裙窸窸窣窣的響動。林清規從裡屋出來，我們恭敬向她一行禮，她淡淡點頭，就迅速離去。

我和有漪前後腳踏入瀾閣。瀾先生看我們回來微笑著：“事情辦完了？”

我們倆乖巧點頭。

“辛苦你們了。過來吃些糕點吧。”

我咬了一口馬蹄糕，咀嚼兩口，沒說話。瀾先生察覺出我的內心：“怎麼了，是糕點不合口味？”

“沒有。”我下意識回答，卻見瀾先生那雙含盡一切的眼眸。她那雙眼睛會說話：別騙我，我什麼都知道。

我只好老老實實告訴她：“沒有琅姑姑做的好吃。”

“是了。”瀾先生這才收回銳利的目光，三個人開始吃飯。

“瀾姑姑，艾掌門呢？”

“珵哥要出去辦點事，今天不在這兒用膳。”

接下來我們是長久的沉默。待到我們快用完膳，只聽得瀾先生幾乎不可聞的喘了口氣：“坐了這許久，倒是累得慌。”

“阿孃，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

有漪心疼於瀾先生的強撐，我也是。有漪幫瀾先生脫下青袍，瀾先生苗條高挑的身材輕輕坐在床上。有漪將手中的青袍疊好，平放在瀾先生的枕頭上。

“辛苦你了，有漪。”

“阿孃這是說什麼。不辛苦。”

瀾先生第一次這麼快上床，很快便沉沉睡去。我回憶起有漪所探得的訊息，知道蠱毒肆虐，瀾姑姑又不能現在趕回靜水療毒，隨身帶的藥丸也只夠一兩個月的。她是不是又發作了？不然為什麼瀾姑姑的體力越來越差了？

心裡有些難受，有些煩躁，有些悵惘。

忽聞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忙不迭站起來。林清規的隨侍弟子青鸞踏入閣中，向我施施然一行禮。

“瀾姑姑睡了，有什麼事不如等她醒了再說？”

我欲打發她走，誰知她卻盈盈一笑：“我來此不是為了找瀾掌門，而是找你，若汐姑娘。”

“找我？”我有些詫異。

青鸞頷首。我囁嚅道：“去的時間長嗎？如果長的話，我還得找有漪師姐請假……”

“時間很長，不過掌門已經和你們瀾掌門洽談過，瀾掌門是同意了的。”

我默默看了眼瀾先生。她睡得正香，醉夢沉酣，月裡嫦娥。我心下大嘆一口，轉身隨青鸞一同前去林閣。

吳鳴在裝潢上還是很用心的，林閣看起來一塵不染，宛若瑤鏡。林清規低頭在喝茶，看起來是個不食煙火的仙女。我曾在夢境中見過她，還被她一巴掌推回現實，我哪裡能不記得。

“汝至？”她頭也沒抬。

“什麼乳質？”

我有些愣愣。她難道在喝奶茶啊？為什麼突然說乳質？

後來我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你來了”而不是什麼奶的質量。完蛋，和她說話會變得很累。

幸而林清規不喜多言，直截了當站起身：“與吾去個地方。”

“哪裡？”我有些一頭霧水。我剛到這裡就領我去個地方，咋，要把我秘密實驗了嗎？

青鸞開口：“掌門不會害你的。你就跟著去吧。”

講真，青鸞長得很像那種初成的女王——見人不搭理，給你一個白眼自己體會。但性格倒沒我想象的那麼高冷，所以我還挺喜歡和她說話的。

至於林清規那還是算了。和她說話堪比上文言文課。還好她不愛說話。

林清規把我領到一座塔前。那塔名為天機，足有三十多米高，一扇大門緊閉，兩名仙氣飄飄的女弟子守在門前，彷彿門後就是天宮。

“參見掌門！”

兩名守衛女弟子行禮，隨後上前檢查我有無危險物品。確認無誤後，她們開啟大門，林清規率先進入，我也忙不迭跟上。

門中，別有洞天。此塔空間極大，約莫五六層。塔底中央是一片空地，鋪著精美的石磚，內中摻雜著零碎的小野花和青苔。塔上零零散散有些藤蔓，卻一點也不雜亂，反而使整座塔看起來勃勃生機，而非死氣沉沉。一束光以塔尖為源落下，直指塔底中央的那塊石板。石板上隱隱泛著美麗的光澤，像是承接了天地的靈氣。石板周圍一圈是奇怪的裝置，不知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很肯定那束光是陽光。但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哪裡來的陽光？

林清規不知從哪裡變出那把冰傘，沒說話，只是示意我站到那塊石板上去。我依言照做。踩上石板的一剎那，我只覺腳底一涼，彷彿寒氣穿透我的鞋子直達我的顱腔。我忍不住渾身一哆嗦。

林清規將那把傘撐開，揮舞兩週後擲到空中。冰傘在空中旋轉，迎著那束光，正好一一將光折射在周圍奇怪的裝置上。林清規口中唸唸有詞。

“永珍皆空，和光同塵；身處於幻，似假亦真。兀坐靜境窺天機，半點不由心。去到來時方知果，一念彼人一念我。”

奇怪的裝置被光串聯，漸漸出現一個光的屏障，把我包裹在內。光中隱隱含著些柳黃色內力，我伸手去觸碰，只覺得冰冷異常，比有漪的內力不知寒冷多少倍。

忽而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笛聲。我只覺眼皮沉重，腳下也變得輕飄飄的，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林清規看著懸浮在空中的若汐，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她唇邊笛聲未停，這笛聲將成為若汐在天機境中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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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投入一個奇怪的世界。

還是熟悉的大街，還是熟悉的初識地，只是感覺氛圍不一樣。這裡的人沒有吆喝，沒有行動，沒有高聲說話，全部小心翼翼，唯恐說話太過大聲會被人發現。

我有些奇怪，隨手拽住一個過路人。

“您好，我是剛來的。請問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

那個路人被我一把抓住，差點嚇得尿褲子。見我長得面生，忙跪地求饒：“大人，大人，草民什麼也沒說！草民打心底裡愛戴瀾先生，尊重瀾先生！草民什麼也沒做啊！”

“不不不，我就問問……”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他將我拽著的外褂一脫，撇了外褂不要就沒命的跑走了，只留下攥著外褂的我留在原地一臉懵逼。

忽然又聽見有人在喊叫：“瀾先生來了！！”

眾人趕忙避讓，然而瀾先生的車馬直衝過來，差點踩死一個孩子。有漪從車上跳下來就對著那孩子踹了一腳：“賤蹄子！見到瀾先生的車馬為什麼不讓開？驚了我們的馬，把你這條賤命搭上都不夠！”

我一時陷入巨大的震驚中。我嘞個豆，有漪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溫柔解語的模樣，頭一次見她這麼暴躁。

或者說，就是套著有漪外殼的另一個人。這絕對不是我的有漪師姐。

忽聽得車中有異響。一陣窸窣後，瀾先生從車中下來。她依舊身著藍裙青袍，可妝容顏色很深，折射出反派的氣息。有一說一，瀾姑姑化濃妝確實也好看，只是令人多了一絲不寒而慄。她掛著一絲危險的微笑，把那小孩扶起。

“摔著哪裡沒有？”

“佛面獸心！”

我聽見我旁邊有個半大男孩小聲嘀咕。

瀾先生聽見了。她瞳仁一動，微笑著看向我的方向。莫名的恐懼感湧上我的心頭，瀾先生一步一步向我旁邊那男孩走去，周圍的人都紛紛懼怕地讓開一條道。

瀾先生走到那男孩面前，微笑著輕聲道：“瀾先生耳朵不好。孩子，你剛剛說什麼？”

那男孩再怎麼勇敢也敗在瀾先生無敵的威壓下。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再說不出一句話。

有漪在一旁冷笑：“阿孃，這樣忤逆您的人怎麼處理？”

瀾先生向男孩微微一笑。

“說錯話，就要受到懲罰。殺，連他的家人一起殺。這樣的家教，子之罪，父母同責。”

瀾先生說這話時還掛著微笑，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是十多條人命啊！

無洭立刻揮手，身後十幾個侍衛出來兩個就把男孩刺倒在地。鮮血染紅了街道。街道上的人都害怕至極，跪倒在地。有不懂事的孩子大哭出聲，母親連忙將孩子死死壓在懷裡，企圖讓孩子的聲音小一些。

無洭凜冽的眼神瞥過人群：“還哭！再哭，統統讓你們沒機會哭！”

“另外，驚了我的車馬，也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瀾先生轉頭望向那個嚇傻的孩子，露出一個未知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