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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宿命

朱雍已死,國不可一日無君,朱珏作為太子,自然也就扛起國家重擔,成為新的皇帝。

稱帝大典前兩日,朱珏特意邀請我去了東宮。東宮還是老樣子,安靜寧和,和之前沒有什麼差別。殿裡很安靜,只有朱珏一個人。

他似乎有些愁容,然而在看到我後就將其一掃而空。他笑道:“你可算是來了。快坐。”

我依言坐下。

“老師呢?怎的不見她來?”朱珏用指腹微微叩著桌子,頗有些擔心,“她的身體還沒養好麼?”

“是啊,本來就不是太好的身體,又接連經歷兩次大戰,鐵打的人都會受不了的。”

“啊……原是這樣。”

朱珏似乎有點失落,不過很快就收拾好自已的心情,又開朗一笑。

“那……登基大典,老師是必然來參加的吧?”

“這個也不好說,其實。畢竟……”

朱珏此時卻打斷了我的話:“孤是太子,如今沒有皇帝,亦可將孤與皇帝相提並論了。孤的命令,老師必得要聽。”

我剛想怒斥他擺架子,突然又咽回去了。我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了。

看來他也猜到為什麼瀾先生不願意露面了,他是希望瀾先生能釋懷啊。

他又高高興興拉著我去了織室,給我展示登基大典當天要穿的衣服。我有些無奈:“按理來說,除了皇帝本人和織室宮人,其他人是沒有權利提前看到這件衣服的。你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那有什麼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好吧好吧……”

我端詳起這件衣服。通體金黃,繡著五爪巨龍,只能用震撼兩個字來形容。博物館裡存放的龍袍經過歲月的洗滌,已經失去了它原有的光華;只有真的在它將將製成之時觀賞,才能知道這一襲龍袍的威嚴。

“是不是很威風?”朱珏朝我咧嘴一笑。

我面色稍有些不善:“真的不符合規矩。”

朱珏極為不滿:“若汐,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瞻前顧後的?”

“我只是……”

我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他打斷了。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若汐,從來沒有這麼守過規矩。”

我低了頭,不說話了。朱珏頗為心疼,拉過我:“你最近很奇怪,若汐。你好像……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若汐了。我認識的若汐活潑開朗,就像一個永遠不會不高興的小太陽,就像小竹一樣調皮吵鬧,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看了看他,一言不發。

還有兩年左右的壽命。現在是深秋了,馬上進入冬天。等冬天一過,草長鶯飛,若汐的身體就十八歲了。

十九歲,我就要走了。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我不安地把手上的手錶旋了旋,強笑道:“有嗎?我變了嗎?”

“變了。變得像個普通女子。”朱珏沒有說其他的,只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緊盯著我,“說出來,我會盡我努力幫你的。”

幫我?他如何幫我?

我失笑搖頭。

登基大典十分熱鬧,我卻沒多少興致去看。一切都很隆重,一切也都很古板。影視劇只切了幾分鐘的鏡頭,我們卻是實實在在幾乎站了整整一天。幸好我中途醒來過幾次去上學,權當讓另一個世界的我躺下休息休息,否則我這個若汐的身體怕是要僵掉了。

在朱珏的強烈要求下瀾先生出席了,站在他的旁邊。瀾先生的嘴角是掛著笑的,那笑容卻令我有些心酸。她的笑,就像一個即將逝世的母親在看自已的孩子那般,充滿了不捨與眷戀。

我心裡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但我把它強壓下去,告訴自已,瀾先生在歷史中可是有四十四年的壽命,今年她才四十二,沒問題的。

儘管如此,我還是微微心顫。

……………………………………………………

沉璧閣。

林清規微微一伸手:“坐。”

我依言坐下。

她道:“所來何事?”

我答:“查天壽。”

她微微一眯眼:“十九而亡。”

我失笑:“是因為先前救息渺那一次,我幾乎耗盡了我的陽壽?”

她搖頭:“非也。乃是命勢所趨。”

我不解:“命勢?”

她點點頭。

我這具身體無父無母,沒有家譜可查,正是因為“我”根本不是大梁人,而是在穿越時憑空出現的一個身體。我依靠做夢穿越回大梁,那麼我就擁有一個在夢境中的“肉身”。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可以是任何人。

而我,很幸運,也很不幸,與瀾先生早逝的女兒“若汐”繫結在一起。她作為大梁真實存在過的人,與瀾先生有血緣之親,達成連結;而我穿越的開端是由於讀了《聶瑾傳》,且被神秘女子拉進這個世界,也在某種維度上與瀾先生達成連結,故而成為了另一個存活下來的“若汐”。

講到這裡,她怕我不懂,又繼續解釋下去。

林清規可以依靠問月知道所有的時間線。她在某一個若汐存活的時間線待過一陣子,那時候靜水沒有遭到賊寇侵襲,瀾先生腹中的若汐得以保全;然而瀾先生在生產時逝世了。

在這個時間線裡,四十四天壽的瀾先生將十九天壽給予若汐,自已於二十五歲時死亡。

而在另外的時間線,若汐沒能保住,這便相當於若汐予了自已母親十九年天壽,瀾先生便是四十四歲壽終,無論自盡還是病亡。

恰恰這個時間線和其他的都不一樣。這個時間線,多出了我這個“若汐”來,但又不是瀾先生親生,故而壽數分配錯亂,瀾先生沒有減少壽數,依舊有四十四的天壽,我卻也有十九歲的壽命。

然而有一點卻是無法改變的:“若汐”永遠會定格於零或十九這兩個年齡。無論是我還是真正的若汐,都無法逃脫這兩個數字。

聽到這裡我無奈一笑:“那麼,‘那位女子’是在騙我?”

“‘那位女子’?”

我點點頭:“是我救息渺時碰見的一名女子,看樣子倒和我們靜水創始人一樣呢。當時她說再給我三年壽數,我只當是她收走了我的壽命……”

“汝壽數非她所取,乃是天意。你所言之人,名喚冰姬。”

“是了。是她。”我篤定道。

林清規斂眸:“神事,吾不可多言。然汝已明汝壽數一事,吾便毋有缺憾矣。”

我抬起眼:“林掌門,可否讓我再知道一件事情?”

“何事?”她神色淡淡。

我小心翼翼開口:“我真的是若汐麼?”

林清規抬眸,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只道:“一切於心。”

向林清規道謝後,我走出沉璧閣,回到靜水休息。有漪為了犒勞我給我做了桃花酥,我一邊吃一邊想哭,最終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有漪看出我的異常,輕聲問道:“怎麼了,若汐?桃花酥不合胃口嗎?”

我搖了搖頭:“不是。”

見我抽噎,她嘆了氣:“不要再吃了,一會兒小心噎著呢。”

我放下手上半塊桃花酥,抽泣著問了一個問題:“師姐,要是我十九歲就會死,師姐還有靜水的大家會傷心嗎?”

“你怎的突然問起這個?”有漪擦掉我的眼淚,“若汐當然是要好好長大,然後和師姐一起照養阿孃啊。阿孃可是在你身上寄託了許多希望呢。”

“可我就是個沒有用的廢物,無父無母,沒有天賦……”

“你怎麼可以這樣貶低自已呢?”有漪捏了捏我的臉,“你是全天下第一好的若汐,怎麼會是個廢物呢?要是你不乖乖把桃花酥吃完,辜負了師姐一片心意,師姐才要生氣呢。”

我知道她不會生氣,只是為了哄我而已。我破涕為笑,把剩下半塊桃花酥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淌下了眼淚。有漪輕輕把我摟在懷裡:“不要哭,眼淚是珍珠。”

我猛吸了鼻子:“瀾姑姑還是不願意出來見我們嗎?”

聽見這句話,有漪的眼神有些黯淡,微微點了點頭。

“瀾姑姑……還是不肯原諒自已?”

“是的。此次繼州一行,給阿孃的打擊太大了。”

我抿了抿嘴:“誰也勸不動嗎?”

“嗯。”有漪微微斂眸,“我和無洭阿薀,還有其他弟子,都在她門口敲了好幾天的門了,可她始終不出來。我們本以為她是……但凝探後又證實阿孃是活著的,便也欣慰一些。”

“我去試試。”

“是啊。你去試試沒準能行。”有漪微微一笑。

微瀾居門口,我深吸一口氣進去,走到盡頭,上樓,一路拐到瀾先生的房間門口。

“姑姑,是我。”

裡面沒有傳來聲音。我敲了敲門:“瀾姑姑,是我。我是若汐。開開門好嗎,讓我進去看看您。”

裡面依舊沒有聲音。我有些發急:“瀾姑姑,有什麼話和若汐說一說吧,憋在心裡會把自已給逼瘋的。”

裡面如同一片死寂。

我抽噎起來:“瀾姑姑,你再不說話,我就走,我就走的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我。我還要天天在各地說,瀾姑姑最壞了。”

裡面終於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瀾媽的聲音有些沙啞:“若汐,好孩子。這不干你的事,不要在這裡坐著。去做你自已的事情。”

“可是……”

“一切我會處理好的,好嗎?聽話,若汐。”

“瀾姑姑不許做傻事。”

瀾先生卻再沒回復,任憑我怎麼說話她也不搭理了。我最後只好說一句:“瀾姑姑,您保重,我們都在外面等你呢。”

裡面很輕的一聲“嗯”,隨後就又歸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