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景沉就將寧弈帶過來了，沒想到他那雙撥弄琴絃的雙手，在止血包紮的時候會這麼利落。
越霖回過神來的時候，林霽已經被府中的親信帶下去安置了，他驀然蹲下，用他潔白的袖口狠狠擦拭起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寧弈趕忙用帕子將手上處理傷口時的血擦乾淨，先顧羲一步握住越霖的手腕，將他扶起來。
剛剛才擦淨的手又仔仔細細地把越霖臉上濺到的血點拭去，有些擔憂地看著越霖滯然的雙眼，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越霖這才將目光從地上挪到寧弈臉上，半天才搖頭道：“我沒受傷。”
寧弈長眉一蹙：“我不是問這個，你方才匆匆忙忙跑出去，究竟是怎麼了？”
這話一出，慕凝霜那張猙獰的面孔一下浮現在越霖腦海中，他的臉色倏地煞白。
他腳下有些虛晃，搖了搖頭道：“沒事。”
這顯然不是沒事的樣子，可寧弈知道他還沒有做好說出來的準備，眼下他除了能陪在他身邊，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那我們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抬臂環過越霖的腰，卻忽然被一隻手擋住，將他拍落下來。
顧羲臉色鐵青地站在二人身後，半邊肩膀擋在寧奕跟前。
“寧奕公子還是先回鶴雲樓去吧，明月莊的事暫且不用操心了。”
寧奕哪裡願意退讓，他直直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半分對大將軍的敬畏之意。
“我不操心你們明月莊，我只操心他，讓開。”
顧義眸色森然，臉色愈發陰沉起來，本還想再說話，卻是越霖先開了口。
“寧奕，我真的沒事，你放心吧。”他費勁地扯出一抹笑意，“多謝你今日給我賀誕辰，那個小麒麟我很喜歡，過兩日我一定給你還禮。”
聽他這麼說，寧奕也知道他的意思了，他嘆了一口氣，眼中從對顧義的敵視轉為了對越霖的心疼。
“好，我聽你的就是。你也別談什麼還不還禮的了，你隨時找我，我都會在。”
越霖感激地點點頭。
寧奕復又看向坐在桌邊的越潯，語氣冷了幾分：“看公子面色不像隱疾，是中毒了吧？”
越潯有些驚異地抬頭看他，顧義立即問道：“不錯，確實是中毒了。”
寧奕走上前去也不等越潯反應，就直接摁在他的手腕上為他把脈，一瞬間越潯的眼中像是劃過一道嫌惡。
擅察人心如寧奕，自然也是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面無表情道：“脈象中全然診不出中毒的跡象，若非下毒者，則一定製不出解藥的。”
越潯的眼中盈溢位濃濃的失望，隨後是看向越霖時刻骨的恨意。
寧奕轉身邊向外走去，邊說：“其實二位雖說是雙生兄弟，可其實一看就能看出差別。”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顧義一眼，又說：“我倒是希望少莊主的毒能快些解，這樣我就能帶著不該是少莊主的那個人遠走高飛了，告辭。”
語罷，他就出了房門，跟著景沉往外走去。
越霖剛想跟著離開，顧義卻冷聲喊道：“越霖。”
越霖身形一頓，卻沒有停下步伐，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顧義三兩步跟上去，握住越霖的手臂讓他轉過身來，低沉的聲音裡滿是不悅之意：“越霖！”
“幹什麼！”
“你要和誰遠走高飛！”
越霖微喘著氣，像只不服輸的小貓一樣別開了眼睛不去看他。
顧義穩了穩思緒，放緩了面上的神情。他總覺得每次看到越霖和別人親近，他心底就會冒出一股火苗，他每每都只能任那片濃煙矇蔽自己的雙眼，淹沒自己的情緒。
“你看看我。”他的語氣中像是帶上了幾分懇求。
越霖向來吃軟不吃硬，他鬆懈了緊抿的唇線，抬眼去看顧義。
“我們好好聊聊吧。”
顧義向來是不善言辭的人，可此時他迫切地覺得，若再不好好交流，二人之間的猜忌還在不斷擴大彼此的隔閡。
越霖一愣。他一直有許多話想說，可到了跟前，只怔怔問了一句：“為什麼我沒有生辰禮物？”
“你和我說過，你會在臘月三十過生日，我在侯府給你備著，可後來我們……我擔心你不願過這個生辰，因此沒有在今日給你。我來是想告訴你，你剛剛說五夫人說的話也是你想說的，我希望你知道，我也想這麼對你說。”
越霖一陣怔松，像是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一般，又問：“什麼？”
“我希望你好，希望能看見你，希望和你說話。所以看到寧奕與你親近的時候，我才會這麼生氣。”
越霖只覺得自己眼眶有些潤意，心底那些不斷被自己壓下去希冀和愛意又在不安分地冒起來。
“你早上說的，當真嗎？你心裡是有我的，是嗎？”
如今顧義哪裡還會否認這個事實，他看著越霖溼潤得有些瀲灩的雙眼，已全然剋制不住自己悸動的心。他伸出手臂環住越霖的腰，將他往前一帶，撞進自己的懷裡，而後在他唇上印下一個輕柔卻深刻的吻。
好燙。
越霖心想。
被他碰過的每一個位置都在發燙，連開春微雨的溼氣都好像被驅散了。
“等一切都有了定論，你還願意帶我去看木蕖花嗎？”顧義的鼻息就拂動在越霖的耳尖，很快整個耳朵就泛起了粉紅色。
他想問，那越潯呢？如今他相較於越潯而言，分量更重了嗎？
他想起越潯在信裡寫的那些話。
除了交待兄弟二人身份互換一事之外，還提到了許多他與顧義相識相知的細節，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一般，永遠能精準地紮在他的心尖上。
因此他當然不敢問，他知道答案會再一次讓他痛徹心扉。
“自然。”越霖露出了近幾日來最自然、最發自內心的一個微笑，正是這一笑，讓顧義發覺眼前這個人其實一直是他在柳州遇見的那個，沒有一絲改變。
“那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