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霖失魂落魄地回到顧義的小院,此時林霽已經醒來,被景沉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有眼淚在止不住的流,面上已經不知是驚還是怕了。
林霽一見他來,更是瑟瑟發抖,淚如泉湧,她哀求道:“少爺,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淼兒,淼兒還在等我,您看在淼兒的份上……”
越霖閉了閉眼,努力整理著思緒,想讓自己的頭腦趕緊清醒過來。
其實來明月莊之前,他就已經做好必要時要殺掉這些手無寸鐵的婦孺的決悟了不是嗎?
他沒有去看林霽身邊的那三個人,而是直直盯著她,臉色陰沉:“五姨娘,你半夜三更,跑到外男的院子裡做什麼?”
林霽一愣,她沒有料到越霖的重點會放在這裡,如此一來,她的心底就更加慌亂了。
“我……我是為了答謝侯爺教導淼兒,才……才……”
越霖有些慍怒地將她打斷:“你若非要把淼兒牽扯進來,別怪我不顧兄妹之情!”
林霽被他這一吼嚇了一跳,連眼淚都憋回去了幾滴,她滯然了片刻,好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你們有本事把我送到官府去,把我押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難道想濫用私刑嗎?”
越霖險些被她氣笑:“姨娘要去官府丟人現眼,我絕不攔著,明天一早就能遊街示眾。”
林霽霎時提高了音調:“哼,那到時候就讓州府好好斷一斷,如今的明月莊少莊主究竟是真是假!”
越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他微微俯下身,對林霽說:“你真的覺得我不會殺你?”
“每日去服侍老爺的人是我,每日去和大夫人誦經的人是我,每日去布坊授學的人還是我,你要讓我憑空消失,也太目無王法了!”
林霽如今只有五官能動,四肢僵直,面色猙獰,著實詭異。
越霖向後退了半步,指著越潯說:“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弟弟,身子骨虛弱我才拜託見多識廣的侯爺替我看護,你大可以去問大夫人是不是確有其事。你就算說出去,於我,與明月莊,都沒有任何影響。反而是你,你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
林霽在二人身上來回看著,好半晌才像是失去了一個籌碼一般,突然垂眸又大哭起來。
她抬眼幽幽地向顧羲看過去,眼裡也不知是愛還是恨。
見她還是不說話,越霖背過身去,緩緩說道:“你不說,我來替你說,你與侯爺年紀相仿,你雖然已嫁作人婦,卻還是對他一見傾心,我父親臥病在床,你想趁機與他私會?”
林霽的嘴唇不可自制地顫抖起來,她想搖頭,卻被僵硬的筋脈阻礙了。
“你們越家,你們越家有什麼資格剝奪一個人的自由,”她的情緒彷彿鎮定下來,面上神色滿是悽清幽怨,“是他越成琰逼我嫁給他的,是六年前的年關,我和我爹來府上賀年的時候,就是我一切禍患的開端。”
她的眼睛一直沒有從顧羲身上挪開,顧羲微微偏過了頭,避開她毫無保留的感情的釋放。
“那一天,越成琰看到了我,而我,看到了和少莊主在一起的柳羨侯。從那一天起,我就心有所屬,也從那一天起,我變成五姨娘,五夫人。”
“大少爺,你問我來這裡做什麼,我只是想看一眼他,我想他過得好好的,我想和他說哪怕只是一句話。這就是原因,我是對不起淼兒,可我又不只是一個母親,我是一個人啊!”
越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驚人。
他與林霽又有什麼區別呢。
房中除了林霽的啜泣聲外就什麼聲音也不剩了。
越霖剛想往前走,林霽卻又以為他要做什麼,嚇得再次哭出聲來。
“大少爺,大少爺,我保證,今晚發生的一切,我一定隻字不言,我保證我會陪淼兒長大,我再也不見柳羨侯一面,這還不行嗎?”
越霖微微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景沉卻厲聲道:“少莊主,今日我已經放過了一個人,難道你要心軟至此,個個都放過嗎?”
顧羲對景沉的冷酷十分不悅,他沉聲說:“雙生一事,她既然構不成威脅,留一條性命又有何妨。”
“她自然是構不成侯爺的威脅,我不殺她,就沒人來殺她了嗎?留一條性命當然可以,讓她說不出話,寫不了字,也是一條路。”
林霽已然嚇得說不出話,幾近暈厥過去。
“行了,”越霖看向景沉的眼中閃射著寒光,暗藏些不滿和慍怒,“先把她穴道解開,有人要找過來,自有我擔待著。”
林霽自然不知道他們所說的“有人”指的是誰,她身心都沉浸在生死的恐懼之中,那一瞬間,身為母親的覺悟已讓她心裡有了定奪。
她好像從未這麼清醒理智過,在穴道解開的那一剎那,她發麻的手一把扯下頭頂的白玉步搖,用盡畢生的力氣扎進了自己的眼球。
頃刻間,越霖的眼前就蒙上了一片血霧。
“淼兒……淼兒……”林霽嘴上還喃喃說著,身體卻因失血和體力不支向後栽去,失去了意識。
眼看著鮮血從林霽的眼眶中流出來,越霖覺得那好像就是她的淚水,又好像是從她的心裡流出來的血。
他恍然間也覺得如果能讓自己心口的血也流出來的話,那得有多暢快。
“少莊主!”
幾聲呼喊讓他回過神來,顧羲已經在林霽身旁檢查她的傷勢,而景沉像是在等他一聲令下了卻她的痛苦。
他穩了穩身形,最終還是對景沉說:“快把寧弈找來,他懂醫。”
景沉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乖乖去了。
越霖怔怔看著顧羲的背影,兀自開口道:“我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要殺掉這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了,可她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如今我就是敢殺她也殺不得了。我比她要軟弱許多。“
顧羲搖頭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已是我見過的最堅毅的人。”
越霖自嘲一笑:“她說的那些話,我卻從來不敢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