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寒風絲毫不留情,橫衝直撞,晦暗天地中,斑駁的城牆屹立,上面結成厚厚的冰痂。
城牆外邊是持續不斷散發離火的大陣。
李青蓮盤坐城頭,一頭垂足長髮變得乾枯上面縷縷灰白。
他眉毛下垂,前額緊皺,盯著這經久不息的光焰離火陣。
“原本想借南明離火之陽盛,這倒好,不僅借不了,反倒是開始消磨。”
在這極南之地,有離火陣的加持下竟然能結冰,可見這天地已經改變成什麼樣了。
一口酒灌入,李青蓮沒了以往的穩重,方才孫巖傳信,整個雪界除了這處鎮妖關外全部淪陷,尤狸叛變,雪月宗覆滅。
如今正有大批存活下來的修士來此。
他仰頭看著晦暗天空,心神不定,孫巖傳信只說袁落竹受了傷,但是李青蓮能感覺到。
“真到了窮途末路?”
“咳…咳…”
“李青蓮,如今局勢該如何?”徐坤一臉蒼白走上城樓。
“還能如何,南面我先守著,你們去北面開啟一方門戶讓他們進來。”
“全部?那要是有妖魔血種偷混進來怎麼辦?”
聽到此話,李青蓮搖頭一笑,“徐老頭,你這是傷勢蔓延到腦子裡了?左恆手裡的浮光鏡,照射之下但凡有血種侵蝕跡象與妖氣都無所遁形。”
“噢,瞧我這腦子,倒是把這茬給忘了,那就這麼辦,畢竟多一個人多一份力。”
“嗯,你們要謹慎仔細些,不要覺得有浮光鏡就可以放鬆警惕,但凡有任何可疑之處,格殺…勿論!”
“明白了。”
…
徐坤走後,李青蓮獨坐城頭面向南邊。
鎮妖關與離魂峽相隔不過百里,這裡的地形像是一個葫蘆口外緊內闊,戰線不算太長。
所以有九座鎮妖關足夠,但是如果從人族內部鎮妖關北部雪國湧過來,那可就有些難辦了。
“能擋多久是多久吧,實在是擋不住那就…一同赴死,我李青蓮做到此已經仁至義盡。”
李青蓮狠狠灌了口酒,伸手抹過嘴角,“天宗啊!玄洲啊!人間九洲啊!老子不管了,去你媽的。”
說完,他放下酒壺雙手覆蓋臉上,肩頭微顫。
“別死!別死啊!”
……
鎮妖關六十里外,妖族中軍大帳。
五大妖王各有損傷坐在自已位置上一言不發。
主位空空如也,鵬皇已經許久未曾現身。
“這叫什麼事?吾族人死傷大半,連個小小的關卡都踏不平,再這樣消磨就算攻破又有何意義?”
矮小的灰鼠妖王萎靡不振,它腦袋耷拉著,眼神中火熱戰意早已消磨殆盡。
左腹一道劍痕深深露骨,最可怕的是這劍傷裡,殘存的鋒芒劍意如附骨之蛆,整日折磨著它,生不如死。
“該死的李青蓮!!”
“鵬皇何在?丟下這個爛攤子就不管了?”
虎王一身金色戰甲破碎不堪,上邊濃郁的虎血還未乾涸,他抓起酒盞猛灌一口。
“稍安勿躁,李青蓮那本命一劍誰能抗的了?再等等吧,鵬皇畢竟受傷太重。”
一頭老猿也是氣息散亂,就連人形都保持不住,碩大的腦袋上焦黑一片。
“反正本王是不敢再對上李青蓮了,太可怕了,本來斷去尾巴我就損了道行,這下可好,一劍差點沒把我斬成兩段。”
蛇頭人身的妖王似乎被嚇破了膽,斜靠在牆上,腰上一圈傷口幾乎能看到內臟,他出氣多進氣少,看樣子一不注意就能嗝屁。
“瞧你那慫樣,廢物。”
蛇妖懶得反駁,一雙狹長的眼睛眯著,斷斷續續的嘲諷話語從它口中擠出。
“是…是是,你黑羽強…你了不起,可也沒見你能破陣啊?”
黑羽一身玄衣,披頭散髮,印堂發黑,它冷冷看了蛇妖一眼,見到它半死不活的模樣便沒計較,只是冷笑。
上一場大戰,它本想以本命神通破開鎮妖關大陣,只可惜被李青蓮洞察,一柄神秘莫測的本命飛劍與他的神通相抵。
最終的結果是它再也動用不了本命神通,一身道行損了五六分,李青蓮當然也不好受,本命飛劍受損怕是要跌境。
一時間,整個中軍大帳陷入安靜之中。
當黑羽放下酒杯抬頭時,一襲紫金袍的鵬皇悄然出現在首座之上。
黑羽妖目猛地一震,他微眯著眼看著神采奕奕的鵬皇。
奇怪,怎麼會?
鵬皇此時的氣息更加高深許多,一身妖力威壓四周,哪還有一點受傷的樣子。
“吾皇!”
“拜見吾皇。”
其餘幾大妖王也發現了現身的鵬皇。
鵬皇起身,笑容和藹,他抬起手輕輕下壓。
“諸位辛苦了,本皇已無礙。”
“太好了,鵬皇傷勢痊癒,破關人族指日可待。”
“此乃吾族大幸。”
“鵬皇,小王傷勢太重不能行禮,還請勿怪。”蛇王喘著大氣眼皮耷拉著,看上去悽慘至極。
“誒~都是自家兄弟,不講這些,本皇來看看你的傷勢。”
鵬皇一步踏出就出現在蛇王身前,幾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黑羽盯著鵬皇的背影,眉心緊鎖,他嗅到了一絲古怪氣息。
不對勁!往日這位高高在上的妖皇何曾說過如此親近話語?
“還好,有得治。”鵬皇觀察蛇王的傷勢後,取出幾枚紅丸。
蛇王一聽頓時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多謝吾皇。”
“來,吃下去,不僅傷勢痊癒,還能增長道行。”
就在蛇王顫顫巍巍準備接過紅丸時,一隻冰冷大手抓住了鵬皇的胳膊。
“嗯?黑羽你這是何故?”鵬皇轉過頭臉上浮出一絲不悅。
“你與血衣樓做了什麼交易?”黑羽冷聲質問,他早就猜測此次踏出離魂峽有些蹊蹺,只是不敢相信這位妖皇竟會拿整個妖族做籌碼。
虎王等妖王面面相覷,這天地異象發生許久,它們也早就察覺,不過一直被人族那邊牽制住,分心乏術。如今細細想來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妖族幾乎傾巢出動,與人族仇恨不比妖族低的妖修為何不見身影?
“鵬皇這是怎麼回事,吾等拼盡族人性命,難道只為給那群在陰暗裡,攪動風雲的東西做嫁衣嗎?”
“鵬皇確實要給吾等一個交代了,不然本王無顏去見先祖,更無顏去面對那些戰死的族人。”
鵬皇淡然一笑,隨手將黑羽甩開,而後一臉陰沉,厲聲道:“爾等這是在質問本皇?”
“不敢,只想請鵬皇給個解釋,吾族子民付出千百萬的性命,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蛇王看著咄咄逼人的四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心裡碎碎唸叨,好歹把本王治好再說啊!
黑羽衣衫獵獵,一身妖氣蒸騰,散亂的長髮頃刻間變成了根根閃爍寒芒的羽毛。
看著要拼命的黑羽,其他幾位妖王不顧身上傷勢紛紛運轉神通,整個中軍大帳霎時間劍拔弩張。
“唉!”鵬皇單手挎在腰間玉帶上,眉目之中滿是愁色,“事到如今已別無他法,踏出離魂峽便回不了頭。”
“背叛族人,你已不配為吾族之皇。”
嘹亮的雀鳴響起,卻又戛然而止。
燃燒著火焰的爪子,只在須臾之間就捏住了黑羽的喉嚨,熾烈的妖火將整個大帳籠罩,形成一座妖焰牢籠。
……
鎮妖關北。
南明軍鎮北門。
大陣開啟一道等同高的門戶。
徐坤,左權兩大化龍修士,帶領著一眾龍門修士走過門戶,於前方一里處停步。
左權雙手結印一片雪白大鏡出現,這面鏡子在他法力的注入下不斷擴張,最後於半空中行成一道弧形長虹。
長虹揮灑下無盡光輝照耀遠方數里。
左權身形拔高坐落於半空,口出法音。
“雪月宗弟子聽令,浮光鏡下凡敢有隱匿妖物血種,通通格殺勿論!”
“謹遵法旨!”
一眾長老弟子立刻祭出法器嚴陣以待。
一道虹光出現在浮光鏡的照射範圍,幾個眨眼就已經來到眾人身前。
“孫長老?”
“那是…宗主?”
孫巖身上虹光驟然一收,而後飄落在浮光鏡下。
在他身邊,袁落竹臉色蒼白眼中的血色越來越濃。
“宗主這是被血種……”
徐坤快步上前,一雙手顫抖抬起又緩緩放下。
“沒空與你們多說,李青蓮呢?我要去見他。”
於半空中盤坐的左權筆直落地,他擋在兩人身前。
“宗主要入魔了!”
孫巖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眸子深沉,戾氣一閃,“那又如何?”
“身後是雪界最後一片淨土,老夫奉命阻攔一切妖魔血種。”
“那又如何?”
孫巖冷笑不已,“迂腐的東西,你敢攔,老夫廢了你。”
此時袁落竹已經陷入昏迷,身上血氣越來越濃。
“夠了!快進去。”徐坤擋在針鋒相對的兩人身前。
“哼!”孫巖瞥了一眼左權,隨後帶著袁落竹飛入大陣門戶,門口兩邊幾名把守修士面面相覷,更加不敢阻攔。
孫巖進去後,徐坤壓低聲音罵道:“你瘋了,宗主都攔!”
左權面不改色,“宗主又如何?只要入了魔一樣殺得。”
徐坤嘴角微微抽搐,狠狠颳了他一眼。
“你就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老夫倒覺得你才最適合做執法長老。”
左權深以為然點頭,拂袖拔地而起落於浮光鏡上。
徐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