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煙塵四起,御器的,奔走的,足有數千修士爭先恐後往這邊逃竄。
當他們進入浮光鏡照射的範圍內時,突然有妖物被迫顯出原形,張嘴就咬住身邊一個逃竄的修士。
“放肆!”
左權大怒,並指朝遠方一點,一道極為細小的光線瞬息洞穿那頭暴露的妖獸。
“左長老救我!”
薛子空狼狽不堪,身下的雙頭獅子到處都是傷口,妖鬼浮香在他不遠處不斷躲避襲來的攻擊。
“薛小子。”
徐坤一步踏出來到薛子空身邊,體內靈力運轉,手腕一翻,地面爆裂出一道道土刺,這些土刺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直接鎖定那些暴露的妖獸。
“你小子倒是命大,快進去吧。”
薛子空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多謝徐長老。”
遠在三里外,餘燼身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不過都是妖獸的,先前他御劍出城,中途被一個隱藏在天上的三階大妖盯上。
一路逃竄,最後被那扁毛畜牲惹出了真火,盛怒之下,餘燼御劍直達天際不顧血魔氣侵蝕從天而降,一拳將其轟個稀巴爛,這會兒已經快要力竭。
當京城淪陷之後,幾乎所有活下來的修士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裡。
因為這裡是整個雪界化龍修士聚集最多的地方,平日裡都不願靠近此地的修士,如今卻像喪家之犬一樣爭先恐後。
眼見即將到達鎮妖關,餘燼顧不得驚歎那遮天蔽日的熾烈大陣,收起飛劍吞下一顆緩解神魂損傷的丹藥,而後全力運轉無常步開始奔襲。
心臟內粘稠如鉛汞般的血液流向全身,強有力的跳動聲在餘燼耳邊無限放大。
他喘著粗氣速度越來越快,竄出的妖獸他連拳都懶得出,直接以身軀將其撞碎。
沐浴著滾燙的妖血,餘燼嘴唇乾裂,他下意識舔了舔嘴,眼前事物已經有些模糊,“快了快了。”
光輝照耀在他的身上,盤踞在高空的左權只是瞥了他一眼,並未多做停留。
從浮光鏡下越過,餘燼來到了大陣門戶,幾名修為在龍門修士的修士仔細打量他一番過後,才讓開道路。
一進入大陣中,餘燼便雙膝跪地大口喘息,肺裡火辣辣的像是快要炸了一樣,一身氣血沸騰到了頂峰,真就像是燃燒了一樣。
一粒粒療傷丹藥像是不要錢的一樣被他丟入口中,若不是有兩件法寶法衣護身,這次他可能真要死在半路上。
正當餘燼吞服著丹藥時,有位身穿黑衣腰掛令牌的龍門修士飛身而來,盯著下方高聲詢問。
“姓名,宗門,修為,一一報來。”
餘燼抬起頭,露出一張人畜無害的臉龐,他平靜說道:“在下簫夙,無門無派,二境武夫。”
路上他曾見到過薛子空的背影,當時薛子空也很狼狽,本想著趁機將他襲殺,卻不曾想被一隻扁毛畜牲盯上,這才失去了機會。
如今想來那傢伙已是到了鎮妖關,本名自然不能再用,就借便宜大師兄的名號一用。
那名修士眉頭微皺,然後一一記錄。
“前往城頭休息,不可隨意走動,違者定斬不饒。”
應該是督戰官,餘燼心想著,猛地咳出一口血絲,他起身抱拳道:“在下曉得。”
就在這時,身後門戶湧進一大群死裡逃生的修士。
那名督戰官迅速上前,與剛才一樣的語氣詢問。
緊接著,又有幾名身穿同樣服飾的督戰官趕來。
“姓名,宗門,修為。”
“我叫…紫嫣,磐門弟子,開山小成境武夫。”
“嗯?”
正準備前往城頭的餘燼轉過身,看到了一名短髮圓臉少女。
“紫嫣,真是她。”
門戶那邊,唐嘯風將幾個小傢伙護在身後,他的一襲白衣已經染成了紅衣,比旁邊紅鸞的一身紅還要紅。
猩紅鮮血順著衣角不停淌落。
“唐嘯風,磐門,龍門中境。”
“武紅鸞,磐門,二境圓滿武夫。”
紅鸞一襲紅衣長髮披散,白皙的臉上有三道猙獰傷口皮肉外翻。
餘燼抬了抬腳,最終沒有踏出,轉身向城頭走去。
相見不如不見,徒增傷感罷了。
加上紫嫣,莫小雨莫小雪等人,一共七個小傢伙。
但餘燼記得當時上山時共有三十二名小傢伙。
武磐也不在,看來是凶多吉少啊!
以那位門主的性情,定是捨身赴死了。
餘燼心裡碎碎念道,慢悠悠地朝鎮妖關城頭走去。
有些人,總是能輕而易舉做出他所做不到的事情。
在餘燼看來,自身性命大過一切,他做不出這種舍已為人的壯舉,但是他很佩服,由衷的敬佩。
天底下也需要這種人,有他們在,正是有他們在,餘燼才覺得這殘酷詭譎的世界才有那麼一絲絲人情味兒。
…
一路向前走,南明軍鎮不算大,從此地往鎮妖關約莫有七八里路,四周的街道寂靜無聲,大批身披鎧甲的軍士囤積此地。
他們大多都是未開山的武夫,屬於雪國軍伍,如今毫無用武之地,只能為前方鎮妖關中樞法陣不斷運輸物資。
看著這覆蓋曠遠的火熱大陣,餘燼不由點頭,這可比朝霞山的殺陣要猛的多。
正在觀察這離火大陣,餘燼突然聽到身後一聲聲絕望的吼叫。
他轉過身眯眼望去,哪怕目力極好但距離太遠也只能看到大概。
雖然看不太清,不過他已經猜到了。
雪妖大軍和血魔已經臨近。
…
浮光鏡上,左權單手按下,原本呈現弧形長虹的浮光鏡已經回到原始狀態,被左權按在手中。
繼而,一道璀璨白光從浮光鏡激發,所籠罩之處不管是妖魔還是人,都瞬間化為黑灰。
“左權!!!”
徐坤吹鬍子瞪眼,這一道浮光光輝無差別攻擊,那些未被擊中的修士登時目眥欲裂,謾罵怒吼聲響徹連天。
左權執掌浮光,一張老臉古井無波,法力催動下浮光鏡再次發出一道覆蓋更廣的光輝。
“擋不住的,那邊有四階妖王,與其被吞入腹,不如給他們個痛快!”
說完,左權收起浮光鏡落到徐坤身旁。
“走吧,再不關門,都得死!”
徐坤也知道無能為力,雖平日裡總是說著死就死了,可真親眼目睹這慘烈一幕,心底難免忍不住悲傷。
陣門緩緩關閉,坐鎮陣法中樞的化龍修士掌控殺陣,焚天煮海般的離火被大量調動到北門。
臨近大陣不到一里,妖魔地毯式鋪開。
忽然,大陣上空一道大如湖泊的法印旋轉出現。
赤紅法印緩緩轉動,無盡土石夾雜著烈焰鋪天蓋地般落入妖魔群中。
於是北部方圓三里之內蕩然一空,只有無數深坑和熊熊烈火燃燒。
如此法印接二連三出現,北邊整片天空被印照血紅,就連那詭譎血霧都停了下來。
……
萬千雪妖上空一片濃郁血霧中,雲護法現身踩著雲霧注視遠處,在他身後不斷有血霧凝聚成人影,足有三十之多。
這些人影個個披著血袍,只有一雙妖異血紅的眸子浮現。
“嘖嘖,這下成甕中鱉了,該怎麼玩兒呢?”
“雲大人,不如我等前去?”
“你們去就不好玩了,主人那邊還差些時間,再等等,讓他們在這暗無天日的龜殼裡多體驗體驗。”雲護法擺了擺手,身後一群血衣恭敬低頭。
雙手負後,雲護法下巴微抬,一雙血眸顫動不止。
他掀開血袍,腹部插著一柄精美短劍,那柄短劍幾乎與他的血肉長在了一起。
撫摸著劍柄,雲護法眼中竟有一絲溫柔之意,似乎充滿著無限憧憬。驀然,他眸子深處顫抖不止,逐漸癲狂。
“秀娘,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將你復活,等著我!!”
雲護法嘴角笑容猙獰,極力壓抑著癲狂的笑聲,他握著劍柄不禁想到一個少年。
一個他都快要記不清樣子的少年。
僅一剎,雲護法便打碎腦海中漸漸清晰的瘦小影子,他合起血袍,雙手負後,一雙血眸冰冷無情,“呀呀,這場好戲倒是不能參加了,主人呼喚,走吧隨本護法去離魂峽。”
“是!”
一團血霧無視襲來的法陣攻伐,直接從大陣最頂端的雲層飄過鎮妖關。
要是換作他人,哪怕是四階妖王,敢肆無忌憚從大陣上空雲霧中越界,都會被離火陣最熾烈的法印轟殺。
…
城頭上,李青蓮自然注意到那團血霧,不過他根本沒有理會,雙眼中只有一道身影而已。
在他懷中躺著的袁落竹,心口上插著一把白色小劍正在散發著熒熒光輝。
“青蓮,一直不曾詢問,你這本命飛劍取為何名?”眼中的血色已經凝實,袁落竹臉上攀爬出一條條細小血紅的脈絡,她絕望的看著李青蓮,滿眼惶恐與不安,顫抖的聲音,顫抖的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龐。
張了張嘴,李青蓮半天沒發出聲音,眼中淚水婆娑,最後才擠出一句嘶啞話語。
“無…距,劍名無距。”
劍名無距,無視這天地之間的距離,無視與她的距離。
可如今,卻遙不可及。
“真好聽。”袁落竹雙眸慢慢閉合,她嘴角帶著微笑,身體不再顫抖,而是徹底失去生機。
那柄插在心口的無距飛劍此刻大放光芒,整個鎮妖關內所有修士都不約而同抬頭。
那一團耀目白光中,袁落竹的身體化作斑斑點點的熒光從李青蓮懷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