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kura,剛才那個是誰?”
繪梨衣回頭望去,發現操場那邊吵吵嚷嚷,但沒一人真的靠近倒在主成分為碳醯胺的水泊的小胖子。
“一個討人嫌的傢伙,不用在意。”路明非伸手將女孩兒的臉頰輕輕轉回來,指尖傳來細膩溫涼的觸感。
語氣平淡,那種貨色多看一眼都嫌髒,要是讓繪梨衣純淨的心靈受到汙染就得不償失了。
楚子航沉默地站在一旁,黑髮與襯衣的領口被微風吹起。
作為曾經的學生會會長,他其實知道路鳴澤的存在——那個總在低年級耀武揚威的小胖子,以及他與路明非之間微妙的兄弟關係。
但當時的楚子航要兼顧學業、市籃球隊訓練、奧數競賽和學生會工作,實在沒精力關注這些瑣事。
“師兄你跟校領導他們比較熟,這次直接用卡塞爾學院的名義借閱仕蘭中學歷年來的學生名單。”路明非說著露出促狹的笑容,顯然很享受讓曾經的校園男神替自己跑腿的感覺。
雖然最近兩天風頭正盛,但路明非是壞學生,最煩就是跟老師領導打交道,乾脆全權交由楚子航負責。
楚子航微微頷首,轉身走向行政樓的背影挺拔如松。
他對這座建築的熟悉程度不亞於自家客廳,輕車熟路地找到校長辦公室,三聲恰到好處的敲門後便推門而入。
“咔噠”一聲門關上,樓下的路明非也牽著繪梨衣在外邊逛。
優秀校友回母校探望,沒半個鍾是完不了事兒的,即便楚子航天生冷臉也拒絕不了校長想要上進的心,他也不想在這傻等,。
言靈·幽靈的領域無聲展開,將兩人的存在感降低至極點,普通學生的視線中他倆幾乎就是兩個有著碰撞體積的不起眼單位。
“那裡是初中部,我一戰成名的地方。”路明非拉著繪梨衣的手,給她說著自己在校生涯的經歷。
當然,說的是前世路神,而非今生的路神人,這個世界的自己時代主打一個窩囊,有種“你踩到我算是踩到棉花了”的缺憾美。
“想當年我‘啪’一個左正蹬,‘啪’一個右鞭腿,‘啪’一個左刺拳,把幾個王八犢子給揍的找不著北。”
繪梨衣聽著他藝術加工過的故事,兩眼放著光:“sakura好厲害。”
“還行,也就那樣。”路明非得慶幸當年自己一點也不合群,既不參加校運會裝逼也不參加什麼演出比賽之類的活動人前顯聖,否則還真不好顛倒黑白。
畢竟這個世界的自己一開始只是個鶸,長跑連女孩子都不如。
嗯,雖然那是個練過田徑的女生。
“其實我的校園生活也挺無聊的,除了打遊戲就是看小說和漫畫,一個人孤零零的。”
路明非捏了捏少女的手,笑著道:“如果當時有繪梨衣在的話,也許我的青春物語就不會那麼單調乏味了。”
繪梨衣看著他,眨巴著眼道:“sakura不是還要上大學嗎?我可以陪你一起的。”
“這個啊,到時再說吧。”在去日本之前,路明非的人生規劃還是打打遊戲炒炒幣,提前幾年實現財富自由,找到繪梨衣之後就雙宿雙飛在全世界旅遊。
但現在見到了世界的真實一面,自己又身懷足以牽動整個世界的力量和隱秘,還真做不到放下一切跟著喜歡的人遊山玩水。
而且,他身為過來人,對立flag的做法深惡痛絕。
仕蘭中學很大,路明非的記憶中這裡有很多地方都留有自己的痕跡,但因為世界線的變動一切都化為烏有。
當年的鐵三角如今就剩下一個面癱和一個電燈泡。
繪梨衣在看校園內的風光,卻也一直在觀察著路明非,見他眼神回憶中帶著幾分遺憾與傷感,便緊了緊他的手,輕聲道:“以後有我跟sakura一起。”
“嗯。”路明非笑笑,發現不遠處的校醫室門口,路鳴澤的班主任正臉色難看地打著電話,心情忽然又愉悅起來。
說我爛泥扶不上牆,你兒子也沒好到那去,自己出水把自己變成爛泥。
繼續在校園內轉悠一圈,這次倒是沒有什麼新鮮事兒。
不多時路明非收到楚子航的訊息,帶著繪梨衣與他匯合。
仕蘭中學的師資力量和教學裝置都符合私立貴族學院的標準,學生檔案全部錄入系統,但路明非讓蘇恩曦幫忙的時候並未在仕蘭中學資料庫中找到要找的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紙質資料。
一開始他懷疑夏彌在仕蘭中學從未出現過,可楚子航的記憶貌似被人動了手腳,還是無法用科技手段檢測出來的方法。
這就值得說道了。
到行政樓的時候,楚子航正在和一位分管學生檔案的老師聊著天,見到路明非和繪梨衣解除言靈·鬼魂憑空出現時,老師被嚇得差點打翻保溫杯。
雖然有點好奇學校裡出了名的衰仔怎麼忽然找到女朋友,但對上路明非的視線後,心裡燃燒的八卦之火像是被一盆水澆滅,一點好奇追問的慾望都沒有。
已經畢業的學生檔案不會留在學校,但有些東西並不會被銷燬。
比如體檢報告、年級成績排名、優秀學員表彰名單、校運會參賽名單、校慶晚會演出名單之類……
路明非不信,那個將自己從楚子航記憶中抹除的傢伙,還能把留下的足跡全部抹除!
你可以刪除電子記錄,但要想徹底抹去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據?除非把整個學校都一把火燒光。
芬格爾說夏彌是北大附中的學生,也是卡塞爾學院的預科班的新生,以此為推論她應該和路明非或者小胖子路鳴澤一個年級。
可路明非還是十分果斷,沒有半點猶豫讓楚子航去和他同屆的所有學生資料。
不止是高中時期,連初中的也沒有放過。
“應該都在這裡了。”那老師搬出十來個裝滿紙質檔案的箱子,拍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這裡不僅有楚子航六年來同級學生的資料,還有諸多學校舉辦的活動資料,基本上能找到的都在這了。
“謝謝,麻煩您了。”楚子航道了聲謝,而後便與路明非一起翻找起來。
繪梨衣見狀也自告奮勇地拖過一個箱子,要幫忙找出那個叫夏彌的女孩兒。
她負責的是校方活動和社團活動那一塊。
“子航,你們這是要找什麼啊?”那老師終究沒能忍住好奇,看著兩個仕蘭中學的風雲人物和一個漂亮的外國女孩兒蹲在地上翻來覆去的,熄滅的八卦之魂再度燃燒。
楚子航還沒來得及回答,路明非便先一步抬頭看向他:“老師,有點熱,麻煩把空調開一下。
順便還有歷年來學校舉行活動的照片也幫我們找一下,有用。”
他這話像是附帶著某種魔力,那老師點頭應下後便再也不關注他們的打算,轉身找出空調遙控器開啟,而後又急匆匆趕去另一處榮譽室,準備把路明非要的照片集和相簿取來。
楚子航見狀側眸看路明非一眼。“一點小技巧。”路明非眨眨眼,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比解釋起來方便多了。”
三人的指尖在泛黃的紙頁間快速翻動,混血種優秀的動態視力讓他們能夠輕鬆做到一目十行甚至二十行。
夏彌這個簡短的名字在眾多三字姓名中本該格外顯眼,然而隨著翻閱的資料越來越多,路明非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見鬼了……”他低聲嘀咕,將又一本班級花名冊扔回紙箱。
已經翻完近半資料,卻連夏彌的蛛絲馬跡都沒找到——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的資訊刪除範疇。
但再精密的偽裝也會留下破綻。
“我們班的資料少了三分之一。”楚子航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
他手中那本班級日誌明顯比其他班級薄了許多,裝訂線也有重新拆裝的痕跡。
繪梨衣那邊也有了發現。少女纖細的手指停在一頁被刻意打亂的校刊上,某些頁碼順序明顯不對,像是有人匆忙間將散落的紙張胡亂塞回。
更可疑的是,幾處本該有圖片作為補充的位置只剩空白,留下照片邊緣的裁剪痕跡。
校刊上的內容是仕蘭中學內各大社團活動,其中被裁減的則是有關舞蹈社的照片。
透過那方形缺口,能看到下一頁穿著白裙的文學社面對鏡頭露出微笑,角落有個光看背影就透著股衰仔氣息的亂入者。
事情已經很明瞭,確實有人把自己存在過的痕跡抹除。
但是手段過於質樸簡陋。
“小樣兒,還挺會藏。”一想到夜深人靜的夜晚,有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孩兒連續好幾天偷偷摸進檔案室,打著手電筒抹去自己的痕跡,路明非就莫名感到滑稽,忍不住笑出聲。
現代社會想要徹底抹去存在痕跡?
除非你是透明人或者忍者。
尤其是在仕蘭中學這種地方,學生少、活動多、管理嚴,每個學生從入學到畢業都被記錄得清清楚楚。
路明非甚至有點同情不得不熬夜“毀屍滅跡”的夏彌同學,想必她在某個凌晨邊撕照片邊罵街的時候,一定很後悔選了這麼個麻煩的身份偽裝。
校長同志你只是禿頭而不是掉腦袋實屬人生一大幸事。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三人還在埋頭翻找,給他們幫忙的老師搬著一摞照片集和相簿推門而入。
“呼哈——都在這裡了。”他放下後,就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心裡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是體育老師,而是一個坐辦公室吹空調的。
但轉念一想,當體育老師的話得經常生病,成天被人這麼唸叨,沒病都得先走兩步確定病毒有沒有關閉,還是算了。
楚子航接過相簿,修長的手指快速翻動頁張。
作為仕蘭中學六年的風雲人物,幾乎每本紀念冊裡都有他的身影:校運會上衝刺的瞬間、演講比賽時挺拔的站姿、籃球賽奪冠後面無表情的比耶……
但漸漸地,楚子航翻頁的速度慢了下來。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籃球隊合影上,十幾個穿著隊服的少年簇擁著獎盃,而站在c位的自己雖然面向鏡頭,視線卻微妙地偏向照片邊緣。
更詭異的是,周圍幾個隊友也不約而同地看向同一個方向,彷彿那裡站著某個耀眼的存在。
其中一個還隱晦的用胳膊肘在捅自己,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揶揄。
繼續翻閱,楚子航的指尖停在一張春節晚會的獨奏照片上。
黑白為主色調的影像中,少年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禮服,修長的手指按在大提琴絃上,眼簾低垂,姿態優雅。
這本該是一幅寧靜的藝術畫面,但楚子航的目光卻死死鎖定在自己微蹙的眉頭上。
那不是沉浸在音樂中的神情。
照片裡的自己分明在隱忍什麼。
低垂的視線不像專注,倒像是刻意避開觀眾席某個方向。
微皺的眉頭不是投入,而是被幹擾後的無奈。
干擾他的是誰?
是圍觀群眾熱情的視線,還是某個揮舞著熒光棒試圖吸引他注意力的搗亂少女。
“嘶——”
突如其來的刺痛感讓楚子航下意識按住額頭,好像有什麼被深埋入土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可是封存記憶的沃土卻宛若被某個金色吸血鬼扛著壓路機“木大木大木大木大”壓的平實,完了還在上邊澆灌混凝土加固。
他強忍著頭痛繼續翻閱照片,試圖加快記憶破封而出的速度。
這次是初中部合唱比賽的照片集,指尖停在其中一頁,那是他所在的班級。
站在中間c位的他依舊是面無表情好像被欠了3.5個億,而照片邊緣卻有個模糊的馬尾辮身影。少女站在隊伍最角落,個子不高,但燦爛的笑容彷彿能穿透時光
可詭異的是,她的臉像是被某種力量刻意模糊了,只能看到揚起的嘴角,就像老式相機拍攝時不小心抖動的殘影。
這一發現讓他打起了精神,彷彿針扎般的刺痛都被壓下去。
高中部的照片裡幾乎找不到這個女孩的蹤跡,她的存在只能透過畫中人不自然的視線方向來推測。
但初中部的影像中,還能捕捉到幾張“漏網之影”。
比如某張初中部運動會的抓拍,那是他在參加4x100米決賽準備接棒的瞬間,圍觀人群邊緣有一個模糊的馬尾辮身影正對著鏡頭做鬼臉。
雖然面部被他上揚的手臂遮住大半,但那活潑的姿態和吐舌頭的嬌俏模樣還是與周圍激動緊張的同學形成鮮明對比,彷彿一池躍然紙上給人帶來好運的錦鯉。
“喂,要贏啊!”
幻聽般的少女嗓音突然在耳畔炸響,楚子航的瞳孔驟然收縮,修長的手指死死攥住相簿邊緣,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一滴冷汗順著楚子航的下頜線墜落,在照片上暈開一小片水痕。
那個被他弄丟的女孩,那個唯一出現在青春記憶裡的明媚笑顏,終於從被篡改的記憶長河中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