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座頭鯨帶著一眾牛郎趕回高天原,看著內部一片狼藉的夜總會欲哭無淚。
雖然高天原的所有權已經不在他手上,但他是真把高天原當成是自己的家和所有孤獨女性的避風港一樣看待。
見它受此災難,又豈能沒有半點心痛,他都快痛心疾首無法呼吸了。
其他牛郎也是面露悲慼之色。
櫻井明混在人群中打量著高天原的受損情況,一眼就能看出這絕非地震震出來的,畢竟那被硬生生撕開的電梯門,和牆上底板和天花板上的彈孔可不會騙人。
昨晚高天原絕對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難怪昨天店長把所有人都帶去牛郎協會了,還說無論有天大的事兒都憋著,等第二天再回去解決。
大家都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櫻井明打了聲招呼就去樓上找姐姐和姐夫他們,想看看他們有沒有受傷。
一樓二樓慘不忍睹,幾乎稱得上是面目全非,仔細分辨的話還能從空氣中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不得不說蛇岐八家的善後人員確實專業,一晚上的時間就把戰鬥痕跡清理的七七八八,昨晚血流成河把一二層樓都醃入味兒了,到現在剩下的味道不仔細聞都聞不出來。
櫻井明在三樓看見了姐姐和姐夫,他們還是跟往常一樣整天膩在一起,看到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打過招呼,默默退出兩人的專屬房間,櫻井明去找對他很是照顧的老唐前輩和芬格爾前輩。
不過今天只有老唐在,芬格爾大清早就跑去找卡塞爾學院大部隊了,臨走前還去找了楚子航,問他要不要一起,後者在思忖片刻後一同離開。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跟路明非一條路走到黑,但卡塞爾學院對他而言始終是淬鍊鋒芒的熔爐。
施耐德教授的嚴厲指導,獅心會的責任傳承,以及學院在他身上傾注的資源,這些羈絆不該以決裂收場。
路明非知道後也沒有阻攔,他知道昂熱肯定會趕在他離開之前來高天原走一趟,可這是態度問題。
自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秘黨冷嘲熱諷,因為本就兩不相欠,他也不貪圖什麼。
但楚子航不同,卡塞爾學院見證了他從復仇少年成長為真正的戰士。
有些告別,需要堂堂正正。
至於什麼離開卡塞爾學院要接受洗腦,剔除一切跟龍族、混血種和秘黨有關的知識,誰敢在路明非面前提這規矩,他就敢把那人的腦袋摘下來用濃硫酸洗一遍,再丟去跟赫爾佐格泡一座化糞池。
而昂熱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當芬格爾和楚子航找到他的時候,他並未計較兩人不響應深潛計劃和知情不報的事兒。
芬格爾把之前拍攝到的戰鬥畫面複製了一份給昂熱,雖然關鍵的擊殺畫面缺失,但路明非一往無前揮刀斬神的精彩鏡頭沒有遺漏。
至於八岐大蛇的遺骨是如何處理的,芬格爾實話實說,八岐大蛇被一把火燒剩的骨頭架子被“蘇桑”帶走,聖骸也被路明非當場揚了,骨灰都沒留下。
昂熱微微頷首沒說什麼,只要殺乾淨就好。
接下來輪到楚子航,只是他還沒開口說出自己的打算,昂熱便已經先一步允諾,說給他批一個長假,等什麼時候事情辦完了再回學校。
至於期末考試什麼的,可以抽時間回來補上,學校不會留他級,只是到時候獅心會會長的位置怕是不能再給他了。
“為什麼?”楚子航不理解,卡塞爾學院成立至今已有百餘年,還從未有人能獲此殊遇。
難道就因為路明非?
昂熱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眼芬格爾,後者正努力收斂自身存在感試圖偷聽點八卦,見無法靠天賦模擬言靈·鬼魂,也只能悻悻然離去。
等他走了,昂熱這才道:“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出來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復仇者,眼裡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楚子航是這麼多年來,少數幾個主動找上卡塞爾學院的人之一,儘管當時接觸他並將他收為學生的是施耐德教授,但昂熱一直在看不到的地方靜靜注視著他。
其他人不知道楚子航的龍血源於何方神聖,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些仇恨,必須用血來洗清。”昂熱看著他,語氣並不嚴肅,像是在聊家常,可話語中卻透著雄獅般的威嚴:
“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在追逐著你父親留下的足跡,尋找著殺害他的兇手,為了復仇不惜利用暴血秘術強行提升自己的血統。”
楚子航默不作聲,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符合校規和秘黨的規章制度,但他不可能停下。
沉默半晌,他抬頭看向昂熱:“您認識我的父親?”
關於父親的事,他只告訴過施耐德一人,但後者並未能在執行部的名單裡找到楚天驕這個名字,彷彿根本沒存在過這麼個人。
可楚子航記得很清楚,那個男人在向神衝殺而去之時,曾拿出過卡塞爾學院的武器箱,還叮囑他千萬別報考這個滿是瘋子的學院。
這隻能說明施耐德教授的許可權不夠,他畢竟是前些年才晉升為執行部長,有些灰色名單和絕密檔案無權查閱。
想要知道,或許只有校長或者校董下放許可權才能閱覽。
“楚天驕,1987年畢業於卡塞爾學院,s級混血種,是學院建成以來可以排進前十位的超級執行官。”
昂熱看著楚子航,視線從他那張清秀俊逸的面容滑落到腰上懸掛的妖刀村雨,銀灰色的眸子裡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很複雜。
“他當時是執行部最強大的戰士,我派他去中國執行一項絕密任務……後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
後來的事情楚子航當然知道,那個擁有時間零的超級混血種愛上了一個跳舞很好看的女人,和她有了一個孩子。
他本可以靠著非凡的本領讓妻兒過上優渥的生活,可偏偏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窩囊廢,最後不僅把妻兒弄丟了,還把自己的命也弄丟了。
楚子航當下的心情很難評,甚至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荒誕的事實。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對龍族和混血種世界一無所知的少年,知道s級混血種意味著什麼,知道時間零是多強大的一種言靈。
連一個b級的藤原信之介都能把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那個男人身為s級混血種只會更強。
可偏偏,他們都死在了同樣的雨夜。
“他……”楚子航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沙啞。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那個男人任務有沒有完成,拋妻棄子是不是礙於學院和執行部的規定,不願上進甘願當一個扶不起的廢物是不是也是任務要求……
但一想到那個人已經不在,這一切又好像變得沒那麼重要。
而且,如果真的要問,他也想親自去問那個男人,從別人口中得到的答案算什麼。
路明非說那個男人未必已經死了,就肯定還有一線生機,他要把問題留著親自去問。
“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昂熱思忖片刻,回答的簡單明瞭:“是個優秀的戰士。”
卡塞爾學院是近些年才改革的教育方針,以前他們根本不培養屠龍的領袖,只是批次生產士兵,畢業後學生在學院的評價中只有合格、中等、優秀的戰士這幾個等級。
而楚天驕就是最優秀的戰士。
即便是愷撒和楚子航,甚至於芬格爾,也不如他優秀。
可偏偏越是優秀的人越是容易翻車,也許楚天驕人如其名,有時候會驕傲自信過頭,所以才會在明顯不對勁的情況下還毅然決然登上了那座高架橋。
“謝謝。”楚子航微微鞠躬。
昂熱微微嘆息:“這些事我本不該現在告訴你,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要跟著路明非離開,那就不能喘著明白裝糊塗,讓你們摸石頭過河,否則怕是要被明非那孩子指著鼻子罵。”
他今天之所以會坦白,也是因為見識過了路明非一劍封凍大海的實力,相信對方能兜住底,不會讓往日發生在他身上的悲劇重現。
看著楚子航轉身離去的背影,昂熱想到百年前自己和獅心會的初代領袖梅涅克一同為了屠龍事業而奮鬥的過往。那時候的他們就像現在的路明非和楚子航,將彼此視作家人同伴兄弟,卻因為招惹到難以對抗的敵人,死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長嘆一聲,他喊上還在臥室裡捯飭自己的上杉越,和芬格爾、楚子航一起前往高天原。
路明非準備在今天返回中國,時間不等人。
與此同時,神戶山中,蛇岐八家神社內。
倖存的高階幹部與各家家主齊聚一堂,沉重的木門在身後緩緩閉合,發出悠長的吱呀聲。
本殿之內,檀香嫋嫋。
戰略部的白髮長老們正襟危坐,聯絡部的精英們神色凝重,外五家的族人們面露悲色,關西支部的幹部們靜默不語,巖流研究所的學者與丸山建造所的技師們垂首肅立……
此次參會人員共計二百八十八人,盡數到齊。
源稚生的目光掃過略顯空曠的大廳。
上一次家族會議,四百三十二個席位座無虛席。
而今缺席的一百四十四人中,能重返此地的不足十人。
屠神一役,折損了家族大半戰力,一線作戰部隊損失最為慘重,甚至關東支部全員戰死,無一人倖存。
六位家主依次入座。
左側空缺的橘家也是大家長席位鋪著素白錦緞,象徵其已經離開人世。
右側上杉家的位置同樣空置,繪梨衣的缺席眾人早已習以為常。
但大家長之位的空懸,仍讓在場眾人眼中泛起悲慼之色。
風魔小太郎與源稚生比鄰而坐,這位年近百歲的忍者之皇神色淡然,目光緩緩掠過在座眾人。
在大家長缺席、皇不登位的當下,作為家族的若頭,這場必將震動整個日本地下世界的會議,理應由他來主持。
“諸君。”風魔小太郎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議事廳瞬間寂靜,“昨日之戰,我們完成了先祖們夢寐以求的偉業——屠神!”
“白王隕落,籠罩在我等血脈之上的詛咒,煙消雲散。”
“我們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損失了很多同胞,甚至想要給他們舉辦葬禮都找不回可以安葬的遺骨。”
“但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他們用生命換來了後世子孫不必再活在神陰影之下的未來……”
風魔小太郎的話讓所有人都為之觸動,但很快他們的感動化作震驚與憤怒。
因為在緬懷和感恩犧牲者為家族做出的付出後,他竟然將矛頭指向了已經死去的橘政宗,說神的復甦、猛鬼眾的崛起、近些年死侍的猖獗都是因為那個受人尊敬愛戴的大家長!“橘政宗欺騙了我們,他同時擔任猛鬼眾和蛇岐八家的領袖,讓白王血裔陷入嚴重的內耗,持續不斷的分裂著我們的族群。”
眾人憤怒,卻在風魔小太郎擺出的事實面前啞口無言,只感覺荒誕和難以接受,那個總是為了族人著想的大家長竟然卑劣至此,他們所有人都被那個道貌岸然的傢伙玩弄於鼓掌之中,還甘願為他肝腦塗地。
他們內心激烈動搖著,甚至不顧本殿神聖的氛圍開始交頭接耳出言討論,思考著這訊息傳開會出現什麼後果。
但顯然風魔小太郎不打算給他們太多的思考時間,叫停他們近乎傾瀉情緒般的交流後,宣佈進入今天的正題——第七十四任大家長的選舉。
殿中兩百八十八人靜聲不言,望著六位家主,心裡思量著誰會登臨稱雄。
風魔家主資歷最老,還是家族若頭,機率最大。
犬山家主實力強橫,又是日本分部第一任部長,擔任大家長也無可厚非。
龍馬家主也有可能。
櫻井家主也不是不行。
不會是宮本家主吧?
臥槽,怎麼五位家主全部推舉源家家主擔任大家長之位?!
殿內一片寂靜,眾人面面相覷,難掩震驚之色。
誰能想到,那個平日裡飽受非議的年輕家主,竟能獲得外五家的一致擁戴?雖說家族大會照例是要眾人投票表決,可五位家主已經表態,他們的族人以及依附於他們的成員,就勢必會跟隨他們意願投票。
殿內也就關西支部和丸山建造所等幾個部門相對獨立,可加起來所佔比例也不過五分之一。
這還表決個屁,直接全票透過就好了。
風魔小太郎蒼老的手指輕叩案几,清脆的聲響打破沉默:“諸位,請表決。”
烏鴉和夜叉第一時間就舉起了手,臉上既驚又喜,不明白怎麼一下子自家少主就被推上大家長之位了。
之前不是還唸叨著要去法國過退休生活嗎,怎麼一晚上過去直接把最高領袖的位置拿下了?要不是場合不合適,他們真想抽自己兩巴掌,看自己是不是還在醉酒後的美夢裡。
表決結果毫無懸念。源稚生以近乎全票的壓倒性優勢,成為蛇岐八家第七十四代大家長。
年輕的皇者緩步走向主座,黑色和服上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他落座時,整個大殿的空氣彷彿都為之一凝。
“今日我來,只為完成一件事。”源稚生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事畢,即刻辭任。”
話音落下,全場再度譁然。
所有人都懵了,不知道源稚生這是演的哪出,即便是五位家主也同樣面露異色,唯有同樣身處於殿內角落的櫻神色如常,彷彿早已知曉了他的打算。
源稚生卻不打算解釋太多,不顧眾人的疑惑開門見山道:
“諸位都知道的,我們引以為傲的血脈,實則是先祖留給我們的詛咒。
正是這所謂的白王血脈,造就了今日在座的諸位,卻也毀滅了我們無數同胞。”
殿內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說什麼。
“猛鬼眾與我們血脈同源,同根共生。龍血越純粹,化作惡鬼的可能便越大,每個新生的族人,都可能成為其中一員。
他們是蛇岐八家甩不掉的影子,只要血脈存續,惡鬼便會不斷誕生、聚集。
這份糾纏千年的宿命,早已刻入我們的骨血之中。”
“而現在,神已經死去,也是時候把宿命斬斷了!”
犬山賀沉聲問道:“大家長意欲何為?要對猛鬼眾宣戰嗎?”
“恰恰相反。”
源稚生微微搖頭,目光落在空蕩蕩的橘家席位上:“雖然橘政宗死不足惜,但他在死前終究做了件利好家族的事,把最激進最瘋狂最危險的猛鬼眾全部帶走了,一起葬身於神之手。
如今猛鬼眾剩下的大多隻是想求個安身之命的可憐人。
他們只是礙於血脈不穩定迫不得已出逃,沒想著進化為龍,也沒想過要和蛇岐八家拼個你死我活,只是想要找個不會被囚禁的地方過安穩生活。”
源稚生一雙邪眼掃視眾人,帶著淡淡的涼意:“這些流著相同血脈的同胞,理應得到家族的庇護。
我們善待他們,他們就會與我們在一起。
我們把他們遺棄在荒野,他們就會報復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