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初夏天最後一縷太陽的光輝已經消失,陰雲覆蓋的東京蒙上一層厚重雨幕。
身著黑色執法人制服的蛇岐八家精銳隱藏在夜色之中,時而眺望遠方看不到的日本海,時而抬眸看向暫停營業的牛郎店。
“其實我又何嘗不想當一個屠龍勇士呢,只是家族沒能給我這個機會罷了。”
一名執法人跟同伴抱怨著未能參與屠神計劃,只能在此充當獄卒的遺憾。
沿街的房舍內擠著六七號人,個個都是身著黑衣的執法人,腰配刀槍,身上瀰漫著見過血的兇戾。
“海里的高天原埋葬著神,陸上的高天原關押著猛鬼眾的龍王,你進去把人殺了,四捨五入一下也算屠龍了。”其中一人調笑道。
“開什麼玩笑,少主會把我殺了的。”最初說話的那人瞪了隊友一眼,而後無聊坐回沙發上,仰望著漆黑夜幕:
“你們說這次屠神會死多少人?”
這話一出,方才還算輕鬆的氛圍驀然變得寂靜,顯然誰都不覺得家族能以極小代價殺死白王。
站在視窗的小隊長回過眸來,冷聲道:“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分心於其他事。
少主說了,猛鬼眾隨時可能會殺過來搶回他們的龍王。
掉以輕心的話,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為防普通人被捲入混血種之間的戰爭,今晚新宿最繁華的街頭已經被蛇岐八家封鎖,以拍電影的名義花重金包下。
現在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一群偽裝成劇組的蛇岐八家精銳還在街道口活動。
為了防止赫爾佐格偷人,源稚生在地上與地下都做了佈置。
明面上只有幾十個執法人分佈在高天原附近,實際地下水道還埋伏著幾十號全副武裝的精銳,火力充足到能支撐他們打一場小型戰役。
這般配置,可謂是給足了猛鬼眾重視。
也正因此,方才那執法人才會如此怠慢。
不過隊長的話還是要聽的,值守的蛇岐八家精銳打起精神,與外界的劇組和位於高處的狙擊手、崗哨溝通著,詢問有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在附近轉悠。
與此同時,高天原內,楚子航抱著刀在四樓凝神以待,芬格爾百無聊賴地盯著監控。
“校長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到地方了吧?也不知道多久才開始下潛。”
楚子航沒有回話,抬眸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心裡估算著屠神計劃進展到了哪一步。
“哎師弟,你說今晚猛鬼眾會來不。”興許是覺得氣氛過於沉悶,芬格爾嘗試跟楚子航互動。
“會。”少年宮劍聖言簡意賅。
“為什麼?”
“今晚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楚子航保持著均勻呼吸,聲音平靜,像是在應和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芬格爾知道楚子航和路明非有小秘密沒告訴他,想下樓去找老唐,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和那個龍馬家的大小姐卿卿我我,下去了也只能咣咣炫狗糧。
高天原的牛郎們全部被座頭鯨帶著外出搞團建去了,沒人陪著解悶,他只能開啟筆記本找點好看的片子鑑賞一下。
楚子航察覺到他一心二用也沒說什麼,畢竟高天原六面都已經被蛇岐八家的人包圍,監控能拍到的,那些執法人肯定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滴滴——”
手機傳來輕響,開啟一看,發現是老媽發的訊息。
馬上就要放暑假了,老媽問他幾時回來。
卡塞爾學院是私立貴族大學,但在放假這件事兒上和國內的企業一樣講究一個彈性制。
楚子航不用擔心考試掛科,也沒有特別的人際關係需要維持,如果執行部那邊沒有安排任務給他,估計考完試就飛回去了。
現在情況有點特殊,他也不確定之後究竟會去哪,只能回覆一個模糊期限。
很快老媽的訊息就彈了出來,說早點回來,不然爸爸媽媽就要去三亞旅遊了。
看到這則訊息,楚子航古井無波的眼神微微動搖,回了個“玩得開心”後,便收起手機準備繼續養精蓄銳。
但路明非的訊息緊隨而來,連發了好幾張圖片。
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外的人山人海、不用排隊直接行事特權的貴賓通道、距離舞臺只有幾步之遙的最佳觀賞席,還有被黑色帷幕遮的嚴嚴實實的主舞臺。
很顯然,路明非和繪梨衣已經抵達了演唱會現場並且落座。
手指輕點,將剛才的話重新輸入後點選傳送。
位於東京西南方的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機材席,路明非看著手機上好兄弟回覆的“玩得開心”,也回了個“注意安全”,而後便收起手機等待演唱會開始。
此時的橫濱國際綜合競技場已經是人滿為患,足有七萬多名粉絲匯聚於此,且仍舊有不少人在排隊等待進場,場外沒票只為一聽偶像歌聲苦等的粉絲也數不勝數。
全日本音樂美少女中的“橫崗”,果然名不虛傳。
繪梨衣還是第一次來這麼熱鬧的場合,周邊的喧鬧嘈雜讓她有些不適,但也沒有到需要避開的地步。
因為在遊樂園吃吃喝喝一整天,肚子不餓,他們也沒有吃晚餐,買了點零食甜品就進來了。
此時的繪梨衣換上了之前在澀谷parco買的好朋友套裝,上身是白色寬鬆短袖t恤,下身是水洗藍的修身女仔褲,腳踩一雙中幫帆布鞋。
旁邊的路明非打扮如出一轍,兩人坐在那,就像是穿著情侶裝出來看演唱會的少男少女。
此時有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向這對金童玉女,路明非手裡捧著一般只在電影院才會出現的大桶爆米花,繪梨衣手裡拿著超大杯可樂和彩色棉花糖,時不時自己咬一口,又遞過去給路明非咬一口。
靠前的觀眾還沒來得及欣賞青木千夏據說會很盛大的演唱會開幕表演,就先被這對小情侶狂灑不止的狗糧給撐飽了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棉花糖消耗殆盡,繪梨衣摸出辣條準備“嘶哈嘶哈”的時候,價值千萬的音響裝置終於傳來了演唱會即將開始的提示。
霎時間,偌大場館內外八萬餘人開始高呼青木千夏的名字:
“千夏!千夏!!千夏!!!”
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中,音響傳來青木千夏的成名曲——蝶!
舞臺上巨大的帷幕伴隨著音樂聲緩緩拉開,裝滿水的巨型玻璃泳池出現在七萬多名觀眾視野之內。
就在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今晚演唱會的主角在哪裡的時候,少女清亮的嗓音伴隨著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聲劃過天際。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架噴塗著青木千夏彩繪的直升機從場館另一邊呼嘯而來,黑髮白裙的少女沒有任何保護措施地站在艙門邊,指彈吉他,眼神淡漠,好似俯瞰眾生的女王。
這一刻,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路明非和繪梨衣也同樣如此,他們其實早就聽見了直升機的聲音,但只以為這是電視臺派來拍攝演唱會紀錄片的,沒想到青木千夏竟然那麼大膽。
少女的歌聲響徹橫濱,享受著所有觀眾的頂禮膜拜。
在即將來到副歌部分時,直升機已經懸停在巨型玻璃泳池正上方。
在觀眾們近乎失神的注視下,那個自出道起就以女王之姿橫掃一切的少女懷抱著吉他縱身一躍,人在空中彈奏最強音,唱出最高潮!
“啪——!!!”
足以載入日本流行音樂史的演唱會,在青木千夏墜入玻璃泳池的瞬間,正式宣告開啟!路明非抬手輕撫,飛濺而來的水珠於半空中轉向,灑在了其餘人身上。
美少女歌姬如人魚般浮出水面,烏黑的長髮在披散,白裙黏在青春無限的身體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聚光燈下,她美的像是天使,又給人魔鬼般的誘惑。
一分鐘後,掌聲雷動!
“轟轟轟——”
黑沉天空傳來轟鳴雷聲,厚重雲層間有電蛇閃爍。
執法人駐守的樓層之內,再聽不見半點聲響。
負責拱衛高天原正面的蛇岐八家精銳倒在血泊之中,連人帶身下的沙發被一分為二。
現場看不到戰鬥的痕跡,甚至他們臉上的表情也只有疑惑和茫然,黯淡無光的眼睛瞪著天花板,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驟然身隕。
無線電通訊頻道保持靜默,位於高樓之上的狙擊手和崗哨還未察覺下方的同伴死亡,正透過狙擊槍的瞄準鏡和望遠鏡掃視著周遭的一切。下一秒,腦海中驀然升起一股不詳的危機感,只是身體尚未來得及反應,胸口與脖頸的劇痛已經襲來,身子癱軟在雨幕之中,鮮血混著無根之水蔓延。
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緩緩收手,長且滑膩的舌頭輕舔指尖沾染的鮮血,赤金色的眸子在雨幕中好似兩盞孤燈,看向安靜如常的夜總會,裂開的嘴角勾起猙獰的弧度。
“砰砰砰砰砰——!!!”
高天原地下,五十名全副武裝的執法人瘋狂開火,扣在扳機上的食指根本不敢鬆開。
就在剛才雷鳴聲起的剎那,地下通道內遙遙傳來鱗片摩擦地面的細響,以及嬰兒啼哭的低鳴。
這般動靜,對於經歷過源氏重工死侍剿滅戰的執法人而言再熟悉不過,當即抬起槍口、炮口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那些人首蛇身的青銅色怪物出現在視線之內的剎那,便開始瘋狂掃射。
提前佈置好燈光,地下水道亮如白晝,嘶吼的蛇形死侍如同青銅潮流般頂著槍林彈雨,悍不畏死地前撲。
地下水道、邊沿、乃至於牆壁天花板,都是它們猙獰而來的魁梧身軀。
衝在最前邊的死侍被實心彈頭打的鱗甲崩裂,血肉模糊。
它們因劇痛而強大的阻力失去了前進的動力,於是轉瞬被後方的同類碾壓而過,淒厲嘶嚎著被碾成肉餅。
“敵襲!敵襲!”
“死侍入侵!死侍入侵!”
“請求支援!請求支援!”
震耳欲聾的槍聲穿透十餘米的空間傳上地面,執法人們怒吼著,咆哮聲中夾雜求援的呼喝!
在三樓的老唐瞬間放下游戲手柄,拉著龍馬薰來到了隔壁間,源稚女端坐於此,身旁是手持槍械全副武裝的櫻井姐弟。
四樓,芬格爾在槍聲響起的瞬間手忙腳亂地調低音量,卻發現那槍聲並非電腦傳來,而是地下。
“靠,真來了?!”
他低聲罵了一句,把電腦推到一旁,從辦公桌底下搬出一個箱子,動作迅速把防彈背心穿在身上,霰彈槍、自動步槍和手槍以及彈匣同時往身上掛。
等他武裝好自己,最後把頭盔戴上,卻發現客廳正中沙發上的黑髮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一陣寒風吹來,伴著細密雨絲,只見側方窗戶敞開,風雨席捲而入。
“轟隆隆隆隆——!!!”
天空閃過炸雷,留守地面的執法人聽到槍聲,在頻道內大聲呼叫,但無線電內傳來的只有刺耳的電流聲。
一點也不認真,演技直逼後世小鮮肉的執法人拋開偽裝,從道具箱裡拿起武器,也不敢去支援失聯的隊友,生怕是調虎離山之計,分散在高天原夜總會門口,找好掩體防備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但還沒等他們找到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滂沱雨勢中傳來改裝跑車的轟鳴聲。
遙遙望去,一輛紅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跑車撞破雨幕飛馳而來,明亮大燈宛如蛇眼。
道路正中堆放著劇組的器械,實則用來阻攔外界視線與妨礙車輛通行的路障,阿爾法·羅密歐在迫近瞬間一個瀟灑漂移,車前蓋距離最外圍的道具箱只有一寸之距。
見來人只有一個,執法人精銳凝神以待,攥緊手中武器,其中有幾個與關東支部有過交集的認出了這輛車,驚訝道:
“這是……阿須矢部長的車?!”
話音落下,猩紅跑車已經急剎車,輪胎在溼漉漉的地面摩擦出焦黑胎痕,一路滑行停在了眾人面前。
車門開啟,面色肅然氣質森冷的高大青年走下車來,手裡提著刀大步朝他們走來:“通訊中斷了,怎麼回事,其他人呢?!”
這般自然的質問,加上對方關東支部長的身份,蛇岐八家精銳下意識就將之當作是本家派來的增援。
至於為什麼只有一人,那當然是因為明智阿須矢部長跑得快,實力強,殺人的時候總是衝在最前了。
至於為什麼他身為關東支部長沒有親臨屠神戰場參與指揮,而是留守東京,大人物之間的安排,哪裡輪得到他們這些底層關心。
戴著導演帽的執法人從掩體後走出,微微躬身行禮,聲音略顯愧疚:“狙擊小隊偵查小隊全部失聯,地下防備部隊也遭遇襲擊,但是我們還沒找出敵人藏在哪。”
明智阿須矢聞言眉頭緊鎖,轉身看向後方樓宇,煙雨朦朧,根本看不見有什麼東西藏在暗處。
而見他如此輕易就將後背交給自己等人,其餘藏在掩體後的執法人也小心翼翼走出來,目光警惕,手中的武器微垂,保持著一旦有情況隨時可以抬槍射擊的角度。
“阿須矢部長,只有您一個人嗎?”
有人小聲開口詢問,明智阿須矢作風硬派,麾下少有人敢對他的做的決定提出質疑。
明智阿須矢轉過身,看著站位仍有些分散的執法人,黃金瞳緩緩點燃:“其他人還在來的路上,但現在這情況,我一個人就夠了。”
話落,後方又有引擎轟鳴聲逼近,眾人循聲望去,卻見八輛顏色各異的跑車佔據了整條公路,直衝他們這邊而來。
關東支部有十二名組長,之前死掉了四個和一個副組長,眼下這八輛車的駕駛員是誰不言而喻。
為首的執法人察覺到不對,如果說關東支部長身為近戰達人,留守東京利大於弊,那其他組長為何會出現在這?
“不對,他……”
在他想要大聲提醒隊友之際,雨幕中“鏘啷”一聲刀鳴,一道驚鴻白練於雷光中乍現,轉瞬劃過執法人脖頸。
“噗呲——”
一顆面帶錯愕與震怒的頭顱高高飛起,無頭屍身斷口處鮮血噴湧如柱。
突如其來的一幕令在場三十餘執法人盡皆面露錯愕,不敢置信地看著明智阿須矢,難以相信對方竟然會做出如此叛變之舉。
但畢竟是職業斬鬼人,經歷廝殺無數,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抬槍扣動扳機。
他們都知道明智阿須矢在卡塞爾學院曾有近身戰無敵的美稱,不可能傻到和對方拼拳腳和冷兵器。
然而剛才他們湊的實在太近,妖刀明智阿須矢全力爆發之下,竟然在高天原庭前燈光留下了模糊殘影,只餘快若閃電刀光在人群中閃爍。
慘叫聲此起彼伏,百戰精銳在妖刀面前孱弱如雞,根本不是其一合之敵。
“吱呀——”
八輛跑車撞開路中央的道具,組長們飛身越出,或是在空中拔出雙槍扣動扳機,或是迅捷如豹衝上去搶人頭。
不消片刻,三十幾號執法人便滿眼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
九名身著執法人制服,臉上或多或少沾著鮮血的男女站在雨幕中面帶邪笑,黃金瞳透著詭異而絢爛的光。
“啊——我真是愛死這種感覺了,阿須矢,跟著你混真是太棒了!”
“是啊部長,帶我們再衝一次吧,我想試試皇砍起來是什麼手感!”
幾個病態的年輕人在雨中說著危險至極的話,臉上浮現出不正常的癲狂,顯然是磕不知道什麼東西。
明智阿須矢挽了個刀花,甩去刀身上血水,赤金色的眸子看向高天原,裡邊有著掩飾不住的野心與殺戮慾望。
神之吻帶來的強大,讓他簡直欲罷不能,只想找個耐打的沙包砍上三天三夜!而恰好,這裡邊就藏著一隻皇。
這邊的動靜瞞不住,源氏重工那邊很快就會派來支援,必須速戰速決,把源稚女搶到手!
“走!”
他輕笑一聲,一馬當先走在最前。
然而才剛走出兩步,雨幕中便傳來“嘎吱”一聲,高天原的大門被人從裡推開。
十九歲的少年手提三尺青鋒走入雨幕,雪白襯衣在暴雨中瞬間透亮。
額前碎髮黏在冷峻的眉骨上,卻遮不住那雙熔金般的豎瞳,一樣望去好似古龍漠然注視著獵物。
九道人影面露譏笑,投來的視線殘忍而暴虐。
少年拇指輕推刀鐔,一聲清越的錚鳴切開雨聲。
刀身出鞘三寸,寒芒照亮他抿成直線的唇。
沒有怒吼,沒有遲疑,就像暴雨中亮出獠牙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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