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雨水,有著一絲絲的涼意,站在窗欞邊,望著那水珠緩緩掉落,在泥土中堆積成灘,然後拉出一圈圈的漣漪。
水顏緩緩的嘆出一口氣,輕聲的咳嗽了一下。
在閻府已經三日了,這三日裡,除了在那天夜裡看見一位妖豔的女子外,就再也沒有人出現在這裡,甚至也沒有人對她說出那有的沒的。
雖然心裡有些慌張和擔心,想想齊擎雷一定也在外面找得驚慌,但自己在這裡,卻沒有辦法能夠逃離,可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熟悉的味道,讓她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心裡平靜得有時都不去想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也不再去問那女子抓她來幹什麼?彷彿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屋子和該呆的地方。
這樣的感覺讓人詫異,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失去的記憶裡,難道有和這裡相關的一切?
搖搖頭,不去肯定,因為每當想深入想這件事情的時候,自己的心卻疼痛得不舒服,有些心悸的難受。
房門被人抽開,冷風伴隨著雨水飄灑進屋子裡。
水顏忍不住的,又咳嗽了起來。
安簡薰站在門外,冷眼的望著水顏,有神的杏目下面,有著明顯的陰影。
“他回來了。”輕聲的開口,彷彿有著將要把很好的東西,拱手讓人般的決心。
水顏詫異了一下,蒼白的唇,微微親啟,想開口問,誰回來了,但安簡薰給她的神色,讓她有一絲不舒服,和一絲害怕。
“讓丫鬟帶你到湖邊去吧。”再次開口,有著心底深處的憂傷,就連尾音都在顫抖著。
水顏依然的站在原地,眼神死死的望向安簡薰,想讀懂她此時的心情和那堅定的決心,她到底想幹什麼。
“不要亂說話,他問什麼,你就如實的回答吧。”安簡薰抿了一下紅唇,身子緩緩的坐到屋子中央的椅子上,有著落幕的悲哀。
丫鬟在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她們手中的油紙傘,在緩緩的滴著水滴。
水顏遲疑的走出門外,想到了什麼,再次回頭看向安簡薰的時候,卻看見了她眼裡閃動著霧氣。
“我見了他,我就可以離去了嗎?”輕聲的開口,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因為她居然沒有想到,那日如此強勢的一位女子,居然今天在她的臉上看見了她的軟弱,一種無可奈何的軟弱。
安簡薰的身子變得僵硬,眼神放到了自己身邊的桌面上,嘴角突然噙上了一抹嘲笑。
“我想你永遠的離開,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你能不能離去,看他怎麼開口吧。”搖搖頭,回答得似是而非,讓水顏聽不懂,覺得這樣的話語,應該出現在兩人彼此熟悉的情況下。
嘆口氣,提高裙襬,走進丫鬟手裡的傘下。
雨水飄散得更加的兇猛,都有雨珠掛落到臉頰上。
湖邊的兩排柳樹隨風擺動,湖面上激盪出的圈圈漣漪,密而迅速。
水顏停下了腳步,這裡的一切……她見過,她腦子裡找得到有關這個畫面的一切,她見過這裡。
衝出傘下,眼睛左右的晃動著,雨水沁溼了她的青絲。
“湖面柳樹,我要為你換成木棉。”低沉而有寵愛的聲音,迴響在自己的耳邊。
伸出手,拉住柳樹的枝葉,突然想起那些讓她動人的擁抱,和那句他說不在恨的話語。
放下柳枝,腳步移動,焦急的她,想再次找出有關自己腦子裡想出來的畫面。但除了那清晰的話語,便是一陣陣刺痛的心。
丫鬟把油紙傘放到地上,淡淡的笑了笑,然後轉身離去。
水顏將手,放到自己的耳後,有些想尋找的摸著什麼,她記得曾經有人將一朵黃色的花插在她的耳後,但為什麼就是想不起到底是什麼花,那又是誰,將花插在她的耳後?
四周熟悉的恐懼,或許又是陌生的恐懼,蔓延到了全身,渾身被雨沁溼的身子開始顫抖著,將自己的身子捲縮在湖邊,臉埋進自己的腿間,她在害怕著,或許從進這個閻府開始,她就在害怕著,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害怕著……
涼亭裡,黑色的長袍隨風擺動,衣袂飄飄。
冷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有關一切的情感,除了眼底那揮不去的落寞。
“爺,你才回來,公主在屋子裡等你……你看?”楚羿塘彎下腰,有些小心的說著,也算是好心的提醒著。
閻濮昊伸出自己的手,薄唇抿出了弧形,但這一抹笑意卻還是顯得有些寂寞。
這次到京城去,朝廷的一切,他幾乎是一馬平川,就算他提出毫無意義的事情,眾大臣都不會開口反對,皇帝也將他母后葬在了皇陵裡,只是這樣的決定,或許是他母后不願意的吧。
過去想奪回來的,他一步步的都去完成了,不擇手段的都去完成了,但現在回頭來看看,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每次午夜夢迴的,魂牽夢繞的依然是自己親手將她送上冥途的身影,和那一句句曾經自己許下的蒼白承諾。
將自己的右手捏緊,雖然還是有些麻木,但經過幾個月的調養後,居然還能動一動。
只是從閻濮昊的內心來說,他不希望這手能繼續活動,就這樣的讓它死死的垂落在自己的身邊,好時不時的提醒他,在懸崖下,他沒有救到她絲毫。
楚羿塘站在旁邊,不在言語,從水顏的屋子被燒了後,閻濮昊只要一沒有事情,就會出現在這裡,而且時不時的會說上,什麼時候把柳樹換成那一顆顆的木棉,但每次好像只是說說,他也清楚的看見,自己的主子那臉上的悲哀,和不敢去完成那事情的卑微,因為有一次,只有那僅有的一次,他聽見閻濮昊說,木棉樹就算栽上了,誰會來看?又還會有誰感動誰?
每每想起這些,楚羿塘一個堂堂男子漢都覺得有些酸楚,伸出抹乾臉上的雨珠,只是這一抹不要緊,讓臉上用墨汁畫出來的雄鷹,全部變了樣子。
“爺,公主叫你到湖邊的橋上去,說有事情和你商量。”丫鬟的突然出現,讓楚羿塘嚇了一跳,但這大雨天,公主叫爺到橋上去幹什麼?
閻濮昊愣了一下,冷硬的臉上更加的冷淡,甚至比先前還多了一絲冷酷。
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涼亭。
雨水肆無忌憚的飄灑著,掉落到湖面上,還有一絲絲的聲響。
腳步突然停下,柳樹下的身影讓人有些詫異。
“她怎麼了?”閻濮昊開口詢問,以為那是丫鬟。
丫鬟搖了搖頭“不知道,爺你在這等等,我過去問問怎麼了。”丫鬟把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話語,如實的背了一次,然後小跑到水顏的身邊。
沒有遲疑的拍上水顏的肩。
水顏抬頭,蒼白的臉頰裸露在了空氣和雨水中,就這麼一個畫面,突然定格在了那深邃的眼睛裡。
閻濮昊原本移動的腳步,停留了下來,細長的眼裡,初開始出現了震驚,然後轉化到一絲欣喜,和到最後那酸楚的哀傷。
這一眼,深入了他靈魂,眼前的畫面,讓他的周圍都變得清醒和害怕。
他不敢上前,不敢伸出手,不敢開口說話,害怕自己的動作,害怕自己的聲音,讓眼前的人,如同自己的夢境一樣,突然消失不見。
“她是誰?”楚羿塘驚訝的開口,他也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水顏緩緩的站起身,望著眼前的兩個人,眼神裡有些迷惘,但想起安簡薰的話語,這面前的人就是她要她見的人?
提起裙襬,雨水早已沁溼了渾身。
一步步的走上前,腳步停在了他一尺遠的距離。
眼神先飄忽到楚羿塘的身上,有些想笑他臉上的詫異,轉過身,單純沒有任何雜念的眼神,對上了他那深邃的眼裡。
四目相望的一瞬間,兩人的心,都被深深的抽痛了。
水顏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一種想恨,想怨的心情,衝刺著她的全身。
害怕的搖搖頭,步步的後退著,不敢在去看他的眼睛,和他的任何部位。
“這到底是誰?”楚羿塘再次厲聲的開口,這個玩笑還開得真的讓人欣喜和害怕,如果真的是水顏,那麼他爺的思念也許會有了解脫,如果不是水顏,那又是誰安排她到這裡來,到底又安著什麼樣的心。
“小的不知道,只知道這是公主前幾天從外面找回來的。”丫鬟害怕的開口,楚羿塘一兇起來,就像山間的土匪一樣讓人害怕。
一句話語,讓剛才還幻想著的夢境,突然瞬間的破碎。
閻濮昊被這句話語,震得突然清醒。
裂開自己的嘴,沙啞的嘲笑著自己。
“公主現在在那裡?”如同刺骨寒冰般的聲音,在雨水的聲響中響起。
丫鬟當真的變得害怕,連忙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不知道,公主只叫我把木棉花帶到這裡來,然後叫爺經過這裡。”如實的說著,聲音裡面全是害怕。
“木棉花?”臉上的震驚再次出現,眼神遲疑的再次對上水顏,但也就這麼一眼,過去的回憶,過去的心痛,過去的無奈,居然讓他這個七尺男兒的身子在顫抖著。
“水顏……”再次開口,卻有了痴迷,有了靈魂深處的渴求。
抬高眼瞼,水顏蹙眉的望著他,心裡一直在呼喊著,逃,趕快逃開這裡,這個男人會傷害她,會讓她體無完膚,但身子卻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想伸手讓他眼底的寂寞不在出現。
怎麼了?她現在怎麼了?為何會有如此深的的感覺?
就在手當真要碰上閻濮昊那刀刻般的臉時,手快速的收了回來,深呼吸了一下,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平復那心裡莫名其妙的感覺。
“公主說,只要我見了你,就可以讓我離去了,那我可以離去了嗎?”如同陌生人的語調在雨中響起,卻刺痛的是閻濮昊的心裡。
愣了愣,眼神寂寥。
“帶我到公主那去。”開口,努力的撇開自己的眼神,剛才丫鬟說過,那不是她……
丫鬟連忙站起身,為閻濮昊帶路,臉上的驚恐還沒有平復。
冷風伴隨著雨水沒有停過。
但房門被開啟的時候,安簡薰那張蒼白的臉,嘴唇在微微的抖動。
遲疑的站起身,走到閻濮昊的面前,努力的拉扯出笑意。
“回來了。”柔夷輕輕的怕打上他長袍上的水珠。
“為什麼要這麼做?”開口,冷酷得讓人心寒。
安簡薰的手,停了一下,認真的望著閻濮昊……她不懂。
“水顏已經死了,我只想我這裡安靜靜的就如此度過,你何必一天找些有的沒的?”責備的埋怨是如此的明顯。
尖銳的話語,加上冷酷的語調,讓安簡薰眼裡的霧氣加深,她將自己的手垂落下來,微微張開口,話語卻停留在了喉結。
這一切是在為她,也是在為他,她不是給他找回來一個水顏了嗎?為何還這般的冷酷?
門前出現了咳嗽聲。
水顏扶住門邊,有些難受的咳嗽著,五臟六腑都揪得疼痛。
閻濮昊上前,將她帶向自己,拉過放在芙蓉椅子上的披風,用力的拴在水顏的身上。
這一連貫的動作,沒有猶豫,沒有一絲想法,除了著急。
但手離開水顏的身子時,黑色的瞳孔裡面有了矛盾……她不是水顏,他為何還這般對她?
搖搖頭,再次笑出了聲……看來水顏在自己的心裡,那個根扎得如此的深,讓他的腦子裡,看見一個相似的人,都會如此的心悸,如此的去在乎。
安簡薰冷眼的望著面前的畫面,冷笑在臉上,她是在放虎歸山,還是真正的找著自己的愛戀?
孩提的哭叫聲在內屋裡響起,安簡薰愣了一下,慌忙的轉身走進內屋,剛才的冷笑,變得有了得意和溫柔,至少和那個長得像水顏的女子比,她和他不是還有個孩子嗎?她和他不是有血肉的相連的東西嗎?……有什麼好怕。
外面的屋子裡,只剩下兩人,空氣有些凝重得不舒服。
“我可以走了嗎?”水顏小心翼翼的開口,青絲還在滴著水滴。
閻濮昊僵硬的肌肉,怎麼也放鬆不了,眼神不敢望向她,手不敢觸碰她,就連就這樣撇開頭,對著她說話,他都害怕,害怕這個她,勾起的是他那滿身的傷痛和那不堪的自己。
“爺,外面有個叫齊擎雷的說要見你。”侍衛的聲音,讓重壓的空氣,有了緩解。
水顏的臉上出現了笑意“我哥哥來了。”沒有遲疑的上前,有些像逃一樣的奔向齊擎雷的地方。
手被人用力的拉扯住,手腕傳來的的觸感,是灼熱的疼痛。
水顏停下步子,不明白的望著閻濮昊。
“齊擎雷是你的哥哥?”聲音詫異,覺得有些不可能,因為在他記憶裡,十幾年前的齊家,就只有齊擎雷這麼一個獨子,眼前的人,好像只比齊擎雷小几歲,似乎不太現實。
水顏點了點頭,害怕他此時凌厲的眼睛。
“你先讓丫鬟帶你到你的房間等著,我會安排你們見面。”武斷的說著,卻有自己都說不明白的私心,和又有些覺得不可能的一些想法,關於她,關於水顏。
大殿裡,只站著齊擎雷一人,臉上有著焦急,和想著見到閻濮昊,怎麼該組織的語言。
“齊兄,我們算算也有十幾年沒有見過了吧?”閻濮昊踏進大殿,淡笑的開口,聲音卻有著詫異。
齊擎雷嘴角溫雅的扯出笑意,十幾年不見,當年的毛頭小孩居然變得如此的有霸氣和讓人有著害怕的氣勢。
“我今天是來找你要一個人。”齊擎雷開門見山,畢竟他是心急如焚。
“誰?”閻濮昊挑眉,明知故問。
齊擎雷顯得遲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一個長得很像水顏的女子,是我的乾妹妹,在江南走失,據說上次你們府裡在找和我妹妹長相相似的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這裡。”齊擎雷說得有些小心翼翼,但就算這樣,此話卻有了紕漏。
如果按著時間來算,齊擎雷怎麼會知道水顏長什麼樣子,而且自己和他十幾年都幾乎沒有來往,他又怎麼知道他會見過水顏,這話還真是話中有話。
“水顏長什麼樣子?”開口,閻濮昊裝無知。
齊擎雷頓時語塞,知道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自己的腦子,確實不適合和這些朝廷上的人打交道。
齊擎雷想了想,還好自己的身上,裝有因為找水顏,而準備的丹青。
畫像緩緩地擺放在閻濮昊的面前,閻濮昊的臉上卻還是一臉的平靜和不懂,有些私心的不想讓那個女子離去,看來自己當真的是中了毒。
“你曾經見過水顏嗎?你怎麼會知道水顏長這個樣子。”閻濮昊沒有情感的開口,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齊擎雷真的想笑,沒有想到閻濮昊這般的會裝,既然他口風咬的這般的緊,那問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就像鬱騏說的那樣,直接闖進去找。
“看來我妹妹沒在你這裡,那告辭了,有機會在來。”齊擎雷起身,沒有猶豫的走出大殿,既然閻濮昊這般回答,那水顏在這裡的可能性幾乎是百分之百。
閻濮昊望著齊擎雷的背影,心就像被迷霧包圍,明明知道那個是假的,自己居然還如此的痴迷者,甚至當真的不想她離去,難道就像安簡薰說的,找個相似的,自己的情感和心,都不在撕痛。
大步的走出大殿,腳步停留在了,丫鬟指引的房門前。
猶豫了一下,然後沒有遲疑的開啟房門,混沌的霧氣,溫吞的水溫,讓屋子變得痴迷夢幻。
“誰?”水顏抱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身子,害怕的望著來人。
閻濮昊赤。裸的眼神停留在水顏,乾瘦的身子上,但突然肩上的一顆紅字和手臂上那深刻的傷痕,讓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