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打量那女子幾眼,心下有些猶豫,這位瞧著也不是善茬,光是一個景昭儀就已經夠讓人心煩的,再進來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當真是讓自己折壽。
可若是這宮中無人制衡景昭儀,只怕沒多久這後位就得易主了。
思及此,沈青梧斟酌著開口,“皇上,本宮覺得太后所言有理,現如今皇上膝下只有兩位皇嗣,招些新人進來也好早日開枝散葉。更何況,這也是嵐國國君的一片心意。”
這話說得,既為皇室繁衍,又為兩國邦交著想,讓人挑不出錯。
裴時裕看了眼皇后,眼神不辨喜怒,“皇后倒是明理。”
沈青梧對上那古井無波的眼神,心下戰戰,面上只能保持微笑,“本宮身為國母,理應如此。”
大殿中的氣氛有些凝滯,身為人臣的自然不敢在此時開口說話,只能埋頭品酒,降低存在感。
裴時裕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重重放在桌上,“朕若不願呢?”
太后皺眉,“皇上......”
“太后!”裴時裕聲音低沉,帶著不容辯駁的警告。
太后心下一驚,當著文武百官、皇室宗親的面,皇上稱自己為太后,而不是母后,可見其已經十分不滿了。
“也罷,既然皇上不喜歡,也是這女子沒福分,哀家也不會強求。”太后選擇後退一步,她如今已經無法像皇上年少時那樣掌控他了。
太后讓步,裴時裕自然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窮追不捨,“還望使臣替朕多謝嵐國國君的好意,只是朕心有所屬,還是不要耽誤他人青春為好。”
心有所屬......沈青梧一怔,險些打翻酒杯,皇上的意思是他對景昭儀是真心的了?
宴席上眾人也是反應各異,有的嬪妃把不服氣都寫在了臉上。
使臣見崇嘉天子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只能遺憾地將美人帶下去。
宴會繼續,歌舞昇平,宮裡的雜耍班子表演各式雜技,一時間其樂融融,好似剛剛的僵持只是無關緊要的插曲。
待賓主盡歡,宴會也逐漸進行到尾聲。
白如馥回宮時,蘇如海來說了一聲,皇上晚上照舊歇在昭陽宮,只不過眼下要先去壽康宮一趟。
“娘娘,皇上去壽康宮是不是為了方才獻美一事?”入畫扶著主子慢悠悠地走在宮道上,今夜月色甚好,微風輕拂,白如馥便想著走回宮。
“皇上啊,不是個願意受人掌控的性子,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已經觸到皇上的逆鱗。”白如馥抬頭看那一彎帶著冷氣的金鉤,表情玩味。
太后實在忘了分寸,如今的皇上又豈是從前那個根基不穩的少年皇帝呢?
*
“皇上怎麼來了?哀家還以為皇上會去景昭儀那.......”太后與皇上相對而坐,雖然嘴上說著這話,眼裡卻不見驚訝。
顯然她很清楚,皇上會因為今晚的事來。
裴時裕盯著眼前雍容華貴的女人看了會,神色莫名。
母妃走得早,自己雖養在太后膝下,但彼此並沒有多少感情。
旁的兄弟都擁有的母愛,從母妃走後,自己就再沒有享受過。
太后在意的只有自己能否順利繼承大統,能否讓她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剛登基時,太后大權獨攬,屢次插手後宮事宜,還縱容李家在前朝興風作浪,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自己已經不需要仰仗其鼻息,再無顧忌的必要。
裴時裕眸色沉沉如霜,“如今即將入夏,宮中暑氣漸熱,朕一來擔憂太后鳳體康健,二來擔心太后無法靜心禮佛,所以還是請太后重回寺廟,也好叫朕少些憂慮。”
太后的臉色一沉,只覺得眼前的人十分陌生,“皇上是為了景昭儀?”
裴時裕不閃不避,“是。”
“那女子就如此重要?重要到皇上竟忘了孝道嗎?!”太后一拍桌子,疾言厲色,殿中宮女紛紛跪到地上,戰戰兢兢。
可這招對裴時裕沒用,他的目光落向女人摁在桌上的手,“這話朕聽來疑惑,朕是為了太后考慮,才提出佛寺清修一事。太后一向靜心禮佛,此舉應該十分合心才是,怎麼倒說是朕不孝了。”
男人修長的手擱在桌上,就這麼隨意放著,都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油鹽不進的態度讓她差點氣出內傷,半晌,“罷了,哀家老了,很多事情想管也管不動了.......”
說到一半,似乎突然想起什麼,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難道皇上決定攻打西陲也是為了景昭儀?”
裴時裕沒有否認,西陲就是平疆戰役中的敵國,也是護國將軍父子身死之地。
西陲一直未向崇嘉稱臣,所以裴時裕也找不到時機,拖延至今。好在近來西陲皇室成員內鬥越發激烈,兄弟鬩牆,倒是給了他機會。
白如馥能夠搞沒嶺南侯府,卻沒辦法將手伸到敵國為父兄報仇。
可西陲也是讓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她做不了的事情,那就讓他來做。
“.......皇上有景昭儀在側,寵就寵了,只是皇上須得知道皇后一定只能是皇后。”太后算是徹底知道景昭儀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她開始擔心皇上會有廢后之心。
裴時裕沒有直接回答,站起身,“時候不早了,太后早些休息,明日就準備啟程吧。”
說罷,負手離去。
太后嘆氣,坐在那一動不動,燈燭搖晃的光打在臉上,好似一夜之間蒼老數歲。
裴時裕還沒走到門口,就見蘇如海急急來報,“皇上!景昭儀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