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分沉浸在終於能夠修行的喜悅中。
他沒有發現，不遠處某棵樹上，坐著一個少女，就這麼看著他。
少女光著腳，身穿一襲青衣，披頭散髮，像是剛從美夢中甦醒。
看見沈秋分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她打算見一見這個少年。
躍下樹枝，便覺得不妥。
自己可是蠱神誒。
還是要注意形象的，不能這麼隨意。
於是便隨手扯下一根藤蔓，把散亂的頭髮綁在身後。
扭頭瞥了眼綁好的頭髮，她滿意一笑。
光著腳，朝沈秋分走去。
沈秋分依舊沉浸在能夠修行的喜悅之中。
忽然感覺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一個激靈，起身望去。
距離三四丈左右，迎面走來一個光腳的少女。
沈秋分內心有些小小的震撼，倒不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少女。
而是他發現，能夠感知天地靈氣後，身體和神識都變得極為敏銳。
竟然能夠察覺三四丈外傳來的細微腳步聲。
要知道少女可是光著腳，而且還是踩在草地上。
這要是以前，可能只有少女走到身邊，他才能有所察覺。
“有修為就是不一樣，這麼遠就能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少女不急不緩，來到沈秋分身邊。
沈秋分看清少女面容後，大為震驚，第一時間以為是巫祖。
做出拼死的架勢，打算背水一戰。
少女見狀，也不解釋什麼，似笑非笑的看著沈秋分。
沈秋分小心翼翼打量著這個和巫祖一模一樣的少女。
很快反應過來，躬身抱拳，有些侷促道：“見過蠱神前輩。”
蠱神和巫祖，沈秋分還是分得清的。
先前在神墓主墓室中，他曾見到過蠱神一絲不掛的胴體。
蠱神和巫祖的最大區別，在於膚色。
蠱神的面板和柳三娘一樣，呈現出一種病態白。
眼前的少女看上去很正常，很白，且不顯病態。
“不用太過拘謹，坐吧。”少女很隨意的坐在了沈秋分身邊的草地之上，“你應該充滿了疑惑，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沈秋分內心確實充滿疑惑，有很多問題想問。
這趟神墓的行程，從陸離夢醒後，事態的發展就完全偏離了控制。
完全不是他這個層次的人能接觸到的事情。
這導致沈秋分完全只能走馬觀花，遊離在外。
先前蠱神佔據身軀之時，沈秋分其實還是有意識的。
巫祖說的那些話，他也聽到了。
最大的疑惑，就是蠱神和巫祖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沈秋分盤起雙腿，端坐在草地之上，詢問道：“如果可以，我想知道巫祖先前所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少女明顯沒想到沈秋分會問這個，有些為難，但還是解釋道。
“我的時間不多，先說答案吧，巫祖和蠱神，都是我。”
沈秋分沒有打擾蠱神，安靜坐在一旁，靜待下文。
“你有沒有聽說過，遠古時期我們蠱族人是不能修習外界術法的？”
沈秋分點了點頭，在來神墓前，他聽陸離提起過。
“據說是您培養出了塑靈蠱，才幫助蠱族人改善了基因，得以修習外界術法。”
少女卻否認了這個說法。
“也不全是，塑靈蠱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蠱族人不能感知天地靈氣，最主要還是因為蠱族人自身出了問題，我們體內有天生就存在最為原始的巫蠱之力。”
“巫蠱之力與靈氣互相排斥，直到後來我發現，我竟然具有淨化巫蠱之力的能力。”
“隨著修為不斷攀升，我的能力也越來越強大，那時候我發現，體內出現了另一個我。”
聽到這裡，沈秋分其實已經能猜出一些東西。
“一開始我想著與她和平相處，試著讓出身體的控制權，我發現她的脾性完全與我相反，我才知道，那其實就是能力的副作用。”
“有的事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來，為了蠱族長久的發展，我不得不繼續提升修為，想辦法壓制她。這對她非常不公平，但大局面前，不能以單純的公平對錯來論。”
“就這樣過去數千年，某一次大戰後，我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回到十萬大山，被我壓制了幾千年，她試圖趁我最重傷佔據身體的主導權，我深知一旦讓他佔據這具身軀，蠱族改善幾千年的局面會被顛覆，所以我不能死，當然，我也不想死。”
“別無他法，只能鋌而走險，我選擇自隕而亡，之後使用上古秘法涅槃重生，我建造蠱神墓作為道場，從一粒胚胎開始，凝聚肉身，肉身復甦之際，即是我重臨人間之時。”
“同時為了防止她在我最虛弱的時候佔據主控權，我佈下了棋局，也就是你們之前看到的山水大陣。”
沈秋分恍然大悟，難怪蠱神會以少女模樣示人，原來並非喜歡少女體態，而是無奈之舉。
說道這裡，蠱神站起身，少女稚嫩的臉龐上，第一次露出活了近萬年之人該有的神情。
她雙手負後，看向周圍的山山水水。
“直到一個雲遊道士來到神墓，事情變得不可控，她唆使墮入心魔的道士修改了神墓構造，讓我涅槃重生的打算落空，再難回到巔峰時期，她也藉機煉化神墓作為真身。”
“好在我還有一口氣，山水大陣正常執行著，她始終不得而出。她殺不掉我，我也奈何不了她，互為苦手。”
蠱神坐回沈秋分身邊，繼續說道。
“就這樣僵持了千年，直到今天，那個陸姓的晚輩入局。”
“那姓陸的是個狠人啊，不惜燃燒精血，一劍破開山水大陣，把她打成重傷，我現身，親手殺死我自己。”
在蠱神的解釋下，沈秋分終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捋清楚。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千年前的陸離來到神墓，導致蠱神涅槃出了差錯。
千年後，陸離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神墓，彌補過錯。
而他則是陰差陽錯的，被捲入了這場持續千年萬年的舊日恩怨之中。
好在這顛沛流離的神墓之行，終有收穫。
沈秋分心中還有一個疑問，邊詢問道：“晚輩還有還有一個疑問，前輩為什麼會選擇我？”
“很簡單，因為你沒有修為，但你體內又有承載修為的橋樑。”
沈秋分疑惑不解道：“什麼是承載修為的橋樑？”
蠱神似乎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沒有解釋，只是壞壞的笑了笑，岔開話題道：“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只是你不曾察覺。”
話音剛落，沈秋分脖頸某處傳來一陣刺痛。
伸手一扒拉，一隻五彩小蟲從中爬出，在他手心開心的翻滾蠕動著。
先前觀戰時，脖頸傳來一陣刺痛，當時只覺得是被山中蚊蟲叮咬，便沒有多想。
看著手中活躍的五彩小蟲，他終於反應過來。
回想主墓室看到蠱神的棺槨，也就是那具五彩琥珀的時候。
當時他就在想，五彩小蟲會不會跟蠱神有什麼關聯。
現在看來，蠱神的殘存意志應該就寄生在五彩小蟲之中。
蠱神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落魄模樣，有些無奈。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我本來就只是殘存的一點意志，換了其他有修為的人，恐怕就無法奪舍成功，就更別談借天地靈氣鎮壓巫祖。姓陸的膽子是真的大，也虧得能遇見你這具特殊的身軀。”
沈秋分聽不懂蠱神這些玄妙的言語。
他現在更在乎當下。
起身朝著蠱神深深作了一揖，神色認真感激道：“謝過前輩助我踏上修行之路，如此大恩，晚輩定銘記於心。”
蠱神擺了擺手，表示無功不受祿，“巧合而已，要謝就謝老天爺，祂借給我的力量實在太過霸道，一個不小心，把你體內的第一道封印震碎。”
“我體內的封印？”沈秋分聞言，那雙澄澈的眸子中，充滿疑惑與不解。
蠱神沒有隱瞞，把他體內三道符籙的作用一一告知。
她不是陸離，不在乎什麼天機不可洩露。
最後還補充道：“不用擔心，貼符之人應該沒有害你的心思，可以確定那人境界不低，貼符的手段極其隱蔽，境界嘛，至少是個地仙。”
聽完蠱神的解釋後，沈秋分多年的心結終於解開。
更多的，還是憤怒。
原來自己習武多年，無法入境，竟是因為身體被人動過手腳。
他不認為有誰能剝奪他修行的資格。
就算是蠱神口中的什麼地仙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