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離開那幫流民都好遠了,十七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回過神。
他真的就只是想幫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兒。
怎麼就這樣了呢?
剛才沈墨染催著馬車橫衝直撞,許多流民都帶血了。
可是還跪在地上不肯讓開。
若不是沈墨染控著韁繩有意避開,他們估計已經被車輪壓扁。
“這個世道本就如此。
你沒聽那幫村民說嗎?
原本他們村子是沒有遭災的,可是就因為沒有防備逃荒的流民,被搶劫一空。
他們於是也成了流民。
那個女孩兒的確可憐,可她不是一個人。
流民一起捱餓也就罷了。
可若突然有個人得了你的接濟有飯吃。
其他人就會不平衡,覺得你給了她也會給他們。
咱們車上總共就這些糧食,都給了他們也不夠一頓吃的。
我們也會變成流民……”
十七沉默了。
他以前在蘇家,每日過著練武護院的日子,十分枯燥。
總想著若是能去外面闖蕩一番,才不枉少年歲月。
可真正走出來才知道。
外面的世道紛繁複雜,是他看不透的模樣。
連在山間找口吃的,他都有可能把自已毒死!
他默默接過了沈墨染手裡的韁繩。
“不管怎麼說,我還有一身武藝。
起碼遇到壞人,我還能保護你和你家人。”
十七似安慰自已般說。
可是不久,現實就再次給了他重重一擊。
那是個陽光強烈的午後。
時間進入五月。
天氣越發炎熱了。
中午的陽光如燒紅的炭火般炙烤著大地。
即便已經走出了乾旱重災區,日頭也毒的讓人受不了。
可偏偏在這時,路邊出現了一個茶棚。
看棚的是個瞎了一隻眼的老婆子。
十七曬的口渴難耐,水囊裡的水也溫溫吞吞的,喝多少也不解渴。
看到棚子裡有涼好的綠豆湯,他就忍不住停了馬車。
“老婆婆,這綠豆湯多少錢一碗?”
老太婆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咧著沒牙的一張嘴迎出來。
“一文錢一碗,客官你要進來歇歇腳嗎?”
她說著瞟了一眼十七駕著的馬車:
“客官這是舉家出行吧?
車上可是城裡的貴人?”
十七見老婆婆憨厚,於是誠懇的回答。
“是去肅州逃難的,車上是我主家的朋友,一個夫人一個小姐,還帶了個小公子。”
瞎眼婆婆於是笑的更開心了,盛了一碗綠豆湯就端到十七面前。
“看這位小哥熱的滿頭大汗,先喝口綠豆湯解解暑,再請車上的夫人小姐下來用茶。”
十七早熱得心焦氣躁,看到清涼甘冽的綠豆湯,立馬接了過來:
“那我便不客氣了。
回頭一總給婆婆算錢!”
說著就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他知道沈墨染白天一般都會睡覺。
最近知兒身體多有不適,中午白素素也會摟著他睡一會兒。
車裡就有個專心看書的常煙客。
他想著自已喝飽了,再買上一鍋給大家備著。
等下午他們都醒了再給大家喝。
可是還沒開口說出自已要求。
就突然感覺睏意襲來,頭腦發暈。
十七晃了晃腦袋覺得奇怪。
打從他開始練武,中午就從來沒午睡過。
這些天即便是整日趕路,身體勞累。
他晚上睡的香甜,中午卻也沒犯過困。
今日這是怎麼了?
正自納悶,就看到那瞎眼老太婆瞅著他笑的詭異:
“小哥累了吧?
不妨先睡會兒。
等老婆子帶人搜了你的馬車,再來招呼你!”
十七心中一驚,立刻去摸他腰間的鋼刀。
可是渾身疲軟,毫無力氣,鋼刀只抽出一半,胳膊便抬不起來了。
他眼睜睜看著瞎眼太婆從後頭的草棚裡招呼了三個壯漢,氣勢洶洶的朝馬車走去。
“沈姑娘!
“有——”
“賊”字還沒說出來,他就腦袋一歪,暈過去了。
意識消失前,他還在想。
到底是辜負了老爺的囑託,若是沈姑娘他們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沒臉再活著回去娶玉竹了!
……
十七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沈墨染一瓢涼水潑醒的。
“我跟你們拼了!”
他手還握在鋼刀上,意識回籠就想起暈過去之前的事兒。
立馬抖擻了精神,要跟賊人拼命。
沒想到看到的卻是沈墨染!
“賊人都在草棚呢,你去找他們拼命吧。”
沈墨染冷冷的說著,手上還拿著剛從幾個強盜身上扒下來的衣裳,和一個裝著金銀財寶的包袱。
十七頓感汗顏。
“你……你是怎麼制服他們的?”
他心有不甘的收起了鋼刀。
沈墨染不會武。
剛學了幾下三腳貓功夫,可也不是那三個壯漢的對手。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還經常路過逃荒的流民,普通人誰會在這種地方設茶棚?
從你停下馬車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這是家黑店。”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
十七納悶。
同時還有些惱火。
這個沈姑娘看著精明強幹,什麼都會。
可有時候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沈墨染瞅了他一眼,坐下把新得的衣衫布料疊整齊。
“你已經上當了。
對方輕敵,我在馬車裡還能出奇制勝。
可若是出言提醒,對方就知道自已已經露餡,肯定會惡狗撲食。
只憑我和常伯伯,是勝不過他們的。”
對方既敢做殺人搶劫的買賣,身上總有些過人的本事。
她一車的老弱婦孺,若是不偷襲,很難有勝算。
十七沉默。
所以,他果真這麼沒用嗎?
“那你是怎麼……?”
他好奇沈墨染的手段,但又有點沒臉問。
沈墨染也不矯情,攤開手給他看了迷煙彈丸。
“我說過常伯伯擅長製毒,這是用迷藥製成的,扔在地上可以冒煙。”
她只消在三人靠近馬車時,扔出幾個就能將人放倒。
只是沒想到最麻煩的竟是那個瞎眼老太婆。
看到同夥倒下,她立刻往後山的樹林裡鑽。
沈墨染怕她再找幫手來,只得放了一支袖箭,把人結果了。
十七越想越生氣,提著刀就進了草棚。
就見三個壯漢赤裸著上身,雙手雙腳被自已的褲腰帶綁在了一起。
他們被沈墨染扔進了地窖。
裡頭惡臭難聞,還暴露著幾具森森白骨。
想來是害了不少人。
“你們這幫惡棍,喪盡天良,活該去死!”
十七提著一口氣亮出了鋼刀,卻在刀刃碰到其中一個匪徒的脖子時。
驟然停了下來。
這些人的確該殺。
可是臨到關頭,他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以前練武的時候,總想著除暴安良。
可真正一條人命躺在他面前,用驚恐哀求的眼神看著他。
他還是有些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