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宋灝沒來找阿五,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天好日子。阿五繼續擺弄她的罌粟花,還有池子裡的錦鯉。魚兒悠哉,覺不得愁。阿五很羨慕,曾幾何時她也像它們一樣,歡快無憂。
“小豆兒別鬧,到旁邊去。”
“胖丫早上不是剛餵過,又來討食?”
“蔡姥姥,你怎麼遊得這麼慢,是不是腿疼?”
……
阿五給每條錦鯉都取了名字,每當她來,它們都會靠過來探頭擺尾。
突然,池中多出個倒影,把她的魚兒全都驚走了。
阿五看到青澀俊俏的笑顏,不自覺地壓低臉。楊逸見狀以為她是怕被人撞見,就往四處張望。
“別怕,這裡沒人。”
阿五仍低著頭,待腮頰潮紅褪去,才敢抬眸。
“你來這裡做什麼?”
如今阿五有些不待見他,說話不如平常。楊逸不知自已又做錯了什麼,好些天了,他都在園子裡等,她卻沒來。
“我想你……怎麼沒來。”
楊逸吞吞吐吐,原來只想著那三個字,卻不自覺地多出後半句話。阿五腮頰微漲,她又把頭低下,逗弄水裡的魚兒。
見她不冷不熱,楊逸如油煎火烤,他也不顧旁邊是否有人,蹲到她身邊急切問道:“小魚,你為什麼不理我?我有做錯事了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
“不想理。”
楊逸頓時語塞,他抓耳撓腮,苦思冥想,終於記起原由。
“該不會氣我失約吧?那天事出緊急,我實在沒法脫身。”
不是這件事。阿五心裡唸叨,可是為了掩住心事,她也就順著他的話,隨意問道:“什麼事有這麼重要?”
果然!找到癥結楊逸心裡痛快了,他湊近小魚,靦腆地笑了笑。
“這個沒法兒告訴你,過幾天你定會知道。”
“什麼事連我都不能說?”
阿五撅嘴,翻他個白眼。楊逸依然在笑,只是很勉強。
“真不能說,你別怪我。”
過了三天,楊逸不能說的事大白於天下。
富貴樓的洪二爺被人密告私制龍袍,有謀反之意。燕王宋灝親自帶兵入其府,在牌匾後搜出龍袍一件,幾封通敵密函。
鐵證如山,洪二爺就地正法並誅連其九族。之後上至同知、下至縣令全部革職查辦。宋灝所待的遼州血洗七日。阿五聽說,地都變紅了,只有燕王府這一片是乾淨的。
原來宋灝是這樣的人物。阿五慶幸當初選了他,要不然自已也成富貴樓裡的一縷魂。
只是如今她該怎麼選?
夜沉了,白日躁熱仍未散去。這幾日燕王府熱鬧,近兩更天,依然燈火通明,鶯歌竹樂隱約可聞。
婢女們都坐在院裡聊天扇扇,說哪個伶人唱得好。阿五趁她們熱絡便悄悄離了院子。
月光如水,悄然而淌。池中蓮荷已嬌豔,婀娜萬千。
“小魚。”
一聲輕喚,似來自池蓮。阿五回頭,就見一抹淡影,月華之下猶如修竹。
卟嗵卟嗵,心跳得厲害。楊逸迎面走來,笑顏靦腆青澀。阿五低首垂眸,眼睛從他身上移到自已腳尖。
“等好久,以為你今天又不來了。”
他喝過酒了,呼吸之間有股淡淡的酒香。阿五隻覺得腮頰發燙,似這酒氣的緣故。
“說好了,當然要來。”
她嫣然一笑,明眸彎成兩道月牙兒。楊逸滿心歡喜,幾乎想上前抱住,腳一跨又察覺不對,便低頭拿出袖中的梅花簪子雙手遞上。
“今早我去街上,無意間看見這個……這個想……送給你。”
後半句話他越說越輕,還結結巴巴。阿五抿嘴,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推回去。
“這個我不能要。”
“為什麼?”
“就是不能要。”
楊逸急了,他找了好幾個鋪子,偷偷地挑半天才選中這支梅花簪,她不要,他送給誰去?想著,他上前一步,抓住阿五的手,硬將把梅花簪子塞給她。
“我明天要走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不知你會不會想我,總之我每天都念著你,這簪子你定要好好收著,就當是我……”
阿五聽到他要走,怔怔地看了半晌。
“你要去哪兒?”
楊逸無奈地嘆口氣,道:“去我二叔那兒。王爺吩咐的,我要替二叔把幾天門。”
阿五聽後心裡沒底,又問:“你還回來嗎?”
“應該會回來。”
楊逸底氣略顯不足。阿五不語,臉隱暗處也不知是何表情。楊逸難過透了,抓住她的手使了狠勁。梅花簪子幾乎要嵌入阿五手心,阿五硬是把疼吞了下去。
“若我回來,你願意和我在一塊兒嗎?若願意就點個頭。”
楊逸望著她,烏黑的眸漸漸深邃。阿五不答,他又向她逼近,嘴唇幾乎要貼上她的額,那股酒香已是越來越濃。
“你醉了。”
阿五抽身躲開,往後退去。楊逸不死心,又把她拉回。
“醉了好,如果不醉,我是萬萬說不出這些話的。小魚,我喜歡你。打見你第一眼起,就喜歡上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
“別!”阿五忙捂上他的嘴,驚慌失措地望著他。“別說不吉利的話。”
楊逸笑了,炯炯雙眸璀璨如華,似與星輝相映。
“你這是答應了?”他挑眉輕問,竟露出些許不正經的味道。
阿五滿臉通紅,連忙鬆開手,咕噥道:“我才沒答應你呢。”
說完,她手一抽,像條狡猾的魚從他身邊溜走。楊逸追上去,想要牽住她,手一伸只勾到她的袖邊。薄絲劃過,留下一縷香。
阿五脫了鞋襪,把腳伸入池中,雪白小足就如兩截玉藕,月光之下幾近透明。楊逸看愣了,立在旁邊入了定。阿五衝他一笑,向他招招手,他這才回過神。
池水微涼,楊逸赤腳伸進去時,不由抖擻了下。
阿五見之,便笑道:“酒醒了吧?可別在說胡話了。”
“哪有。”
楊逸面紅耳赤,酒勁褪下之後他又膽小了,想起先前說的話略微懊惱,細細思量又高興至極。
阿五靜默片刻,道:“你回來後能否再幫我?”
楊逸心裡咯噔,一下子沒明白過來。
阿五解釋:“殺我爹孃的不是那些人。”
“那會是誰?”楊逸糊塗了,沒想到費一番功夫還抓錯人了。
“等你回來,我告訴你真相。”
阿五說著從腰間取下一隻魚形木雕,要繫上他手腕。
她靠得如此近,秀麗眉眼,嬌嫩唇瓣,伸手可得。楊逸又醉了,忍不住湊過去,輕嗅起她的香甜。
這次阿五沒躲開,她羞澀垂眸,想把魚雕繫上,可是幾番套、弄,紅線總在指尖滑走。
楊逸把頭靠上她的肩,睜著大眼如小狗乞憐。阿五腮頰緋紅忙把他推開。楊逸輕笑,再靠過去,有意無意地吻上她的紅腮。
“小魚,我喜歡你。”
他在她耳邊輕吟,不安分地把嘴移到她唇邊。阿五垂下眼眸,像是等他靠近。一個淺吻如約而至,青澀靦腆地落上唇瓣。阿五不禁輕顫,被那股酒香薰得微醺。
朝思慕想的親吻塞過香蜜,碰觸的剎那間渾身都溫暖起來。氣血翻湧,楊逸頭暈目眩,他忍不住再次靠近想多擒幾個香吻。阿五卻一把將他推開,起身落跑。
楊逸頓時清醒,以為自已心急把人嚇走了。正當懊悔之時,眼角餘光瞥到個身影。他無比錯愕,反應過來之後,馬上將小魚掉下的繡鞋塞入後腰,“蹭”地站起身。
“殿下,你來了。”
楊逸笑得僵硬,離他十步開外都能看出他的不自在。
宋灝擰起眉,上下打量,問:“剛才見你喝了那麼多酒,怕你醉了出事,所以來看你。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熱,天熱,浸會兒腳。”
楊逸的臉像上了漿,身子也沒法動彈。宋灝往他腳上看,又朝他臉瞅。
“別貪涼,這天還不算熱。走,我們再去喝幾杯,為你餞行。”說完,他勾上他肩膀。楊逸心快跳出嗓子眼,忙以解手為名跳到樹後偷偷將繡鞋塞進衣裳裡。
當夜,楊逸的行囊裡多了雙繡花鞋。塞進去前,他把它們擺在手裡看了又看。小魚的足小巧玲瓏,還不及他一雙手大。他看得入神咧嘴傻笑,有人過來都沒察覺,抬起頭時孟青已近在眼前。
楊逸嚇一跳,倉惶地將東西收好。可惜慢了半步,人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是那阿五的?”孟青一語道破。楊逸臉上熱潮還未褪去,又湧起一波。他故瞪大眼,矢口否認。
“不是她的。”
孟青斜睨,呵呵乾笑。“騙人你還嫩呢。”
楊逸漲紅了臉,乾脆坐在那裡不吭聲。
孟青又戲謔道:“小心惹到個妖。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楊逸聽後不禁惱怒,立即瞪起大眼,衝口而出:“你才是妖!”
話落,他拿起包裹氣呼呼地進了裡屋,簾子一甩,差點打上孟青的臉。
孟青愣了下,緩過神後一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