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腳輕巧地落在堅實的石板面上。石板像是一直在承天地靈澤,愈發的光滑清涼。
林清規素手握著冰笛,身姿綽約。冰傘平穩攏在原先的地方,好似休息那般在空氣中安靜的沉浮,也沒有折射出光芒。
“林掌門……”
林清規沒有出聲,一雙融不進任何感情的,宛若仙靈的雙眸向我這裡一瞥。
“你的頭髮……”
我下意識看向她的髮絲。那瀑布一般的長髮此時宛如被碎瓊覆蓋,通體雪白,看起來消耗了她很多精力。一身豆綠紗裙,襯著她雪白的長髮,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
“林掌門,一場讖言下來,您也耗去了不少的內力。不如休息一下調理內力吧。”
在旁知情的弟子好言勸道。林清規的頭向那弟子微微一偏,那弟子便知其掌門內心所想,低頭不言了。林清規也沒說什麼,轉頭就離開天機塔,只輕輕撇下一句。
“休息吧。後日再擇不遲。”
我鬆了一口氣。倒不是我有多累,您瞅瞅她那頭髮,我都可以想象到她有多累。窺探天機在哪兒都是件折壽的活計,還給我劇透了好幾年的事情,她的身體會不會透支哦……
我馬不停蹄趕回艾瀾閣,幸而與林閣相距不遠,不然我的腿都該走廢。有漪看我這麼晚回來,有些好奇,遂詢問我去了哪裡。我可能被剛才的幻境影響了心情,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想到她駕馭著馬匹踩踏孩子的模樣,噝噝一口涼氣。
“唔……若汐,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有漪被我盯得有些奇怪,伸手摸向自己的臉。我連忙擺手道沒什麼:“菩提林掌門叫我去一趟,給我看了點東西。”
有漪聽見這話卻是一臉的驚訝。
“難道是帶你去了天機塔?”
“對啊。”我因為她的吃驚而感到吃驚,“呃……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有漪驚訝之餘微微蹙起眉峰,“天機塔是菩提禁地,只有菩提掌門才可以進入窺探天機,其餘人等一概不允進入,即使是守門弟子也不行。林掌門為什麼會讓你進去?”
她這麼一說,我也一頭霧水:“可是……林掌門好像只是做了個引導人,真正窺探天機的人……是我?”
有漪很少會大驚小怪,但這次她做到了。我頭一次見她這麼激動,聽她那說話的語氣,就差手舞足蹈了。瀾先生穿著一襲中衣,淡定坐在桌邊喝茶,彷彿漫不經心地聽著。
“這有何怪。有漪,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阿孃也不能事事都告訴你。你那小腦袋瓜啊,哪裝得下這麼多東西。”
有漪聽過瀾先生的話,也就漸漸安靜下來。
“唔……林掌門這麼做肯定有原因。”
“是了。你年紀尚輕,所以眼界還不夠開闊。不過相較於其他人,你已是非常優秀了。”
瀾先生微笑著摸了摸有漪的後腦。有漪的臉微微發紅,也抿嘴羞澀一笑。
“還笑呢。你們兩個孩子快睡吧,明日你們弟子之間可要切磋。我不希望你們受傷,盡己所能就好。”
我和有漪雙雙應下,瀾先生便也不再管我們,任由我們去沐浴更衣。艾珵和瀾先生一起睡,我們沐浴過後自然也就被“趕”到了偏閣。眼瞅著艾叔叔和瀾姑姑膩膩歪歪,我露出姨母笑,有漪則對我的姨母笑露出地鐵老人手機的表情。
瀾姑姑總不願在我們面前露出嬌嗔的一面,但艾珵彷彿是故意一般,總帶著瀾姑姑在我們跟前晃悠,一面露出健康的笑容。瀾先生這時就不免要嗔怪自己的珵哥,也就掉入艾珵挖的坑,讓她不經意露出了這種嬌嗔模樣。
我和有漪就差把頭換成狗頭了。
沒關係,什麼都磕只會讓我營養均衡。
第二天我差點沒起來床。前一天晚上那場幻境太過龐大,消耗了我大量的體力。我又睡過頭了,幸好這次劉黃達沒來這麼早,不然又被剋一頓是真的容易被氣死。
瀾先生和有漪這次倒是在等我,弄得我怪不好意思。我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儘量不拖後腿。艾珵和那兩個弟子就不用說了,他們是起得最早的,每天早晨都要操練。為了不打擾到我們仨,他們仨跑得很遠。
我本以為有我這個拖油瓶在,靜水可能會遲到;結果到了翠虯臺會場才發現,咱們又是最早的,就連玉龍都還沒來。瀾先生閉目默默喝茶,有漪在一旁也安安靜靜坐著,我實在閒不住,私心想給靜水爭一爭光,又想驅一驅朦朧的睏意,就到一旁練劍去。
半個時辰後,七大門派便齊了。作為七個門派中歷史最為悠久的兩個門派,靜水和玉龍自然要打頭陣比上一場。我第一次上場打架難免有些緊張,怕對方把我噶了;有漪聞後只是笑:“我們切磋同掌門之間切磋一樣,點到為止。”
為了排解我的緊張感,有漪自告奮勇,指定與伯毅比拼。伯毅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但臉頰卻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艾珵見狀調侃道:“怎麼了,伯毅?怎麼臉燒得這麼厲害啊?”
伯毅有些小小的侷促,不過依舊將手中長槍一舞。兩個人打在一起的模樣倒酷似昨日瀾先生和艾珵,不過兩個人的一招一式都是由這兩位教會的,也難怪如此了。
伯毅和有漪最終打了個平手。伯毅長槍靠在有漪腰間,有漪的靜水劍距離伯毅的頸部只差幾毫米。這是一場極為精彩的表演,陰如暝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稱讚:“極好!靜水和玉龍風姿不減吶!”
有漪和伯毅都撤了武器。有漪對著陰如暝禮貌而溫婉地一笑:“陰掌門謬讚。”
伯毅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但聽說後面一直在和蕭惟叨叨一件事:他在切磋時不小心碰到有漪的手臂了,他感覺很不好意思。
瀾先生頗為讚許地目視著有漪,艾珵則大笑著拍拍伯毅的肩。
接下來的登雲和玄夜比拼相比之下遜色了不少,儘管兩方都是門內拔尖的弟子,武功自然差不了。陰如暝不擅長作戰,又不願退出切磋,屬於是人菜癮還大的典型。息渺好歹和人家打得有來有回,最後還贏了;他和登雲弟子打了一場,要不是登雲弟子手下留情點到為止,陰如暝得死八百回。
菩提門派不使用武器,因此只需觀戰。林清規的頭髮重新變回了黑色,看起來少了幾分仙氣,而多了幾分我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禪意。她似乎並不關心戰況,只是低眉喝茶,彷彿在思考什麼高深的道理。兩個弟子眼神也有些超脫,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按照排列順序,截羽該和朝凰切磋,魏箏綣滿腦子都是想和玉龍弟子切磋,心裡並不願意和截羽打;然而其他門派均已切磋完畢,只得心不甘情不願,揮揮手讓自己兩個弟子上。
靜天闌水才剛踏上擂臺,就感受到一陣寒意。對面兩個朝凰弟子給他們一種奇怪的感覺,其中一個內力不足,闌水閉著眼都能擊敗;另一個稍靠近他們,衣飾華麗的弟子卻令他們下意識不寒而慄。那弟子周身散發出的內力,無論靜天還是闌水,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與之匹敵。
果不其然,第一個弟子被闌水輕鬆打敗,沒過幾招就被繳了械。另一個弟子只在一旁觀看,彷彿在欣賞什麼表演,眼見自己的同伴被擊敗,竟露出了勝利一般的表情。靜天不解,待闌水下場,便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地上了場。
那女弟子見到靜天,如同一個如日中天的強者遇見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一般,雖則向他一笑,卻使人讀出一種輕蔑的意味。靜天覺得自己被輕視了,為了爭光,這口氣怎麼也不該忍,便草率地動了手。
靜天已是數一數二的截羽高手,實力不容小覷;然而五分鐘後,他就被女弟子撂倒在地。吳鳴臉色不太好看,不過還是溫言道:“這一局是我們輸了。靜天,起來吧。”
這邊靜天卻是面色蒼白,青筋暴起。他似乎很努力地嘗試爬起,卻徒勞無功。他只能開口求助。
“她作弊……她用了……化筋散。”
靜天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女弟子看起來有一絲不屑,冷哼一聲,很隨意地甩了甩手。
“技不如人,便說我是作弊,真是羞人。”
全場陷入沉默。作弊一事是絕不被允許的,不僅會被逐出集英會,整個門派的名聲還會極大受損。吳鳴一面指示闌水將靜天扶起送下場,一面沉聲詢問魏箏綣。
“怎麼回事。”
聽聲音,他像是動了很大的氣。魏箏綣也弄的一頭霧水,忙責問那女弟子:“煙墨姐姐,你究竟做了什麼?”
柳煙墨挑了挑眉,比起輕蔑,更像是對魏箏綣的警告。
“我什麼都沒做。”
“魏、掌、門。”
“魏掌門”三個字被她咬得很緊,好像從牙縫中蹦出來的字。魏箏綣顯然被恐嚇住了,氣場立刻小了一大截:“沒做……便沒做吧。”
陰如暝沉思片刻,突然起身向幽蓮夫人告辭。低低兩句話後,幽蓮夫人點頭表示同意,陰如暝便急匆匆離開了。
瀾先生只是遠遠望著,然後抿下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