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觀棋只輕聲道:“應承峰恨你,這很難接受嗎?”
杜青然看著病床上的應承峰,視線又落在那份檔案上,無法輕易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早已是他人眼中笑柄。
一切都是這兩個人片面之詞。
她在傭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明明拿著檔案的手在抖,卻將那檔案扔在地上:
“你們兩個小輩,不配和我這樣說話,等你們阿爸醒了,我自然會問他。”
唐觀棋此刻是真的覺得她可憐了。
這麼多年就抱著一個幻夢,不知道枕邊人就是殺子之人。
她不欲追窮寇,只是收回視線,看向門外:“醫生來了嗎?”
麥青剛帶鄭醫生趕到,立刻應她:“來了。”
鄭薇小跑到應承峰面前,蹲下身檢視他情況。
唐觀棋又看向面色已經青白,比應承峰還難看的杜青然,字字都平靜:
“但阿爸醒了之後,你砸傷阿爸的事也蓋不過去,你要想明白。”
杜青然此刻已經不管這麼多了,她不相信這些年她們母子只是別人眼中取笑的物件,這些年孫玉玲母子是不是都在拿著遺囑看她笑話?
甚至這還未進門的年輕妹都知道:“說夠了?應家還輪不到你來做主,應家的女主人應該是出身好家教好的———”
唐觀棋卻陡然打斷她:“像你一樣被人利用一生的富家千金?”
她本來不想說:“應琛也是這麼死的,因為二媽是你的堂妹,她的兒子也和應琮大差不差,你們姓杜的想掌控阿爸,而他不願意受你們掌控。”
杜青然一時間竟然站不住,她幾乎要暴怒:“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應琛也是應承峰殺的?”
應鐸始終都不動如山,燈光垂在他俊朗沉寂的面容上,和年輕時的應承峰有三分肖似,卻完全是不一樣的面相,只有清正沒有邪性:“你還不明白嗎?”
一時間,竟然與應琮也有幾分相似,若真若假之間,像看見她的應琮在審判她。
倘若應琮活著,二十八歲時也許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此刻站在這裡,杜青然已經有七分相信這一切是真。
唯一可能知道往事的只有老麥主任,杜青然幾乎求救一樣看向老麥主任。
老麥主任卻只是微微低頭:“這些也是應鐸少爺夫婦今日才知道的,大嫂,如果不是你今日這樣對大哥,我都不會提這些陳年舊事。”
杜青然根本站不住,如果不是傭人死死撐著她,她就要跌坐在地,傭人用力撐著她削瘦的身體,一時間她面無血色,青得嚇人。
這麼多年夫妻,她甚至忍痛同意他娶自己堂妹,杜家也盡全力託舉他,換來的卻只有二子被他謀殺。
應承峰何以如此對她?老麥主任看她已經無法承受,明明多年似對她也忠心耿耿的下屬,卻也只站在應承峰的角度上說話:“杜家對承峰大哥是有託舉,但更多的是威脅,大哥本來不想娶你,不是大哥高攀杜家,是杜家強行選中大哥做女婿,其中還有更多你都不知道的事情。”
杜青然覺得可笑:“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我們家傾盡全力幫他…”
這一刻太過錐心刺骨,她甚至都無法說全之後的話。
老麥主任只是留一句:“說出來只會失了杜家最後體面,不說,大家勉強面上過得去。”
唐觀棋只開口:“多多,我們下樓吧,等阿爸醒了再說。”
應鐸用微涼的手回握她的手,房間裡的保鏢只有一部分跟著他們下樓。另一部分留在房間裡防止杜青然做些什麼出格的事情。
唐觀棋他們出去了,老麥主任才和杜青然開口。
樓下會客廳裡到處都是安保,二媽剛剛睡醒,一下來看見大廳窗簾全部拉得嚴嚴實實,又看見應鐸,驚喜道:
“應鐸,你回來了?”
她走近幾步:“你去看了你阿爸沒有,你阿爸都嚇暈倒了,什麼綁匪這麼大膽敢綁你。”
唐觀棋看著絲毫不知來龍去脈的對方,覺得無知也許也是一種幸福,她只溫聲解釋道:“讓您擔心了,剛剛我們已經上去看過阿爸,現在大媽和老麥主任正陪著他。”
二媽撫弄一下自己的手鐲,捋捋衣袖,仍然一身珠光寶氣。
像是對應承峰暈倒其實也不那麼在意,畢竟應承峰到年齡了,隨時都有可能出什麼事,和她感情也沒有那麼深厚:
“哦,既然這樣我就叫廚房準備飯菜。”
她還嘀咕:“秦惠去哪了,奇怪,堂兄弟一家都不在。”
唐觀棋和應鐸聽著,卻只是握著對方的手。
不多時,麥青來通知他們老爺子醒了。
但不知道應承峰和杜青然說了些什麼,現在杜青然的狀態反而像是接受不了,一直吃心臟藥。
片刻,應鐸下了最後通碟:“過兩天送大媽去大哥落葬的城市養老吧。”
麥青沉吟許久,才應一句好。
回了壽臣山,唐觀棋一直在小屋裡搖鞦韆放空。
晚上一起吃過飯,應鐸開口和她商量:“我返一趟老宅,今晚就不在家裡睡了。”
唐觀棋有隱隱按捺不住的不捨,卻也知道這事關重大,不應該干擾:“好。”
他摸摸她的頭,手臂輕攬她一下,放開她,接過管家手裡的外套。
唐觀棋看著他往外走的身影,想到如今他的心情應該是複雜的。
直到二十八歲才知道,被欺負的那些年,父親其實早已把一切留給他,在心裡屬意他做繼承人。
但並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權衡利弊,因為他翻不起風浪。
應承峰誰都不愛,不是他把所有財產留給應鐸就是隱忍鋪路,他同樣栽贓應鐸這麼多年,應承峰只愛自己。
那些年哪怕應承峰幫一幫應鐸,都可以稍微相信他對應鐸有父子之情,但顯然沒有。
她都以為應承峰忌憚應鐸可能綁了應琮,結果都是演的。
難怪應鐸在餐桌上說要把df股份給她,應承峰事後也沒有任何動作。
應承峰一直都知道真相,如果不是將死,老麥主任也不會拿出檔案、袒露事實。
應鐸在這種環境下還能長大,也許應鐸的媽咪做的是對的。
她以為鍾家蛇鼠一窩,她的出身和家庭已算豺狼虎豹,但應家這麼光鮮,卻同樣可怕。
對親子痛下殺手的父母這世上原來不會只有一個,她得其一,應鐸亦然,也算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