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山青都快被他搞神經了:“你是不是中邪了?剛剛你還不是這樣的。”
應思寧都想跪下來求他別為難大嫂:“哥,我覺得我們對大嫂真是太不友好了,你看,我們呈上去的申請她基本都批,二嫂和她有齟齬,她還是給了二嫂六百萬。”
“你怎麼幫她說話,你剛剛不是還說自己的生日宴會申請被減資了,很冇面子?”
應山青說話時,鼻孔都微微擴張,像生氣的關公。
應思寧深怕應山青要去找唐觀棋的茬,忙拉住他:
“哥,那是我們的偏見,她批給我三十萬也很多了,我本來要七十萬就是想炫耀充面子,而且她做家裡的主,總會比大哥要鬆些,大哥多難說話你不知道?不動聲色就把你的話推回來了。”
應山青看著本來幫著自己的弟弟,突然變成這樣:“你怎麼了?是不是那個小啞巴給了你什麼討好你?”
應思寧吞嚥唾沫,感覺那條蛇可能無處不在,像是鑽進他的喉管,鼻腔,耳道,下路里,全身都有種不舒暢的感覺。
坐不敢動,站不敢直,始終保持只要聽到嘶嘶聲立刻可以拔腿就跑的狀態,總覺得唐觀棋和那條蛇就像監控一樣盯著他:
“不是,我就是剛剛自己想了一下,設身處地,她其實對我們挺好的,我上次那樣頂她,後面要加保鏢,她還是給我加了。”
應山青擰起眉:“如果不給她下馬威,以後她都不知道要尊重我們這些叔伯兄弟。”
應思寧卻忽然心智迴歸:“她本身也冇必要尊重我們,她是大嫂,應該我們尊重她才對。”
莫名其妙,應山青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猜他會不會有其他暫時不能說的原因:“算了算了,你去祭神,這件事以後再說。”
應思寧猛地鬆了一口氣。
唐觀棋回到樓上,簡單洗了洗手,應鐸微靠著門框:“禮物送了?”
唐觀棋從鏡子裡看他,忽然打手語:“你可能要防備一下大媽。”
應鐸在明暗交界處站著,臉也被明暗切分,一邊清晰一邊朦朧,輪廓像一筆畫就的側面人像,光潔白皙的額頭完全露出,性感又神秘,鼻樑眉骨嘴唇下巴都標緻到矜貴。
他聲音恣意鬆弛:“怎麼?”
唐觀棋擦乾手,把手伸進口袋裡,從剛剛應鐸大媽給的紅包上,拿起一片很薄的金屬片,看似紅包上的裝飾,但她遞給了應鐸。
“她在盯著你。”
應鐸接過,對著光詳看,長眸眯起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
“你怎麼發現的?”
她拿出手機:“我的手機掛墜是可以感應反射電波的反偵察器,這個紅包一拿到,我手機就有反應。”
應鐸看見她手機上掛著的鏈子,沒有想過這是反偵察配件。
他的聲音似乎還平常,但雪山之下已經開始融化:”怎麼隨身帶這個?”
唐觀棋戴著鑽戒的細指指了指他,又一手抵額做出思考的動作,摸摸眼睛和耳朵,纖細的左手臂橫著,左手握拳,右手的食指中放在左臂下向右移。
(因為你一直都很在意竊聽監視這件事,所以我不想因為我的疏忽讓你不安。)
應鐸感覺自己像一團棉花,被小姑娘赤腳踩得軟軟鬆鬆,毫無壓力與負擔地飄起來。
他的聲音鬆弛沉著,像正在燃燒的壁爐火焰聲,有火焰衝上來時聲音的質感:“多謝觀棋這麼關心我。”
她左右擺了擺手,眼神狡黠:“不客氣。”
應鐸卻感覺自己被撩了一下,他隨手將那一片東西折斷,丟進洗手池沖走:“搖蛋機拿上來了,要不要玩?”
唐觀棋圈了圈手指,表示他們用來投幣的硬幣,她沒有。
應鐸只聲:“跟我來。”
唐觀棋跟著他往內室走,她隨手刷了刷手機,發現拉拉隊的群裡發了幾百條資訊,瑞貝卡還私聊了她:
“拉拉隊計劃四月底畢業答辯完之後,集體出國旅行一次,你想不想去?”
唐觀棋回覆:“當然想。”
瑞貝卡喜滋滋:“太好了,那我們一群人過去肯定玩得開心。”
她回覆一個湯姆貓跳舞的表情包,收起手機,跟著應鐸,看見剛剛那個搖蛋機放在書桌上,旁邊還有一盒銀幣。
每個做得都像動畫片裡那樣,唐觀棋搖搖他的手臂。
應鐸眼底淺笑:“怎麼?”
她比劃:“一起玩。”
應鐸被她軟化,挑出一枚銀幣,調侃她:“還好是和大哥玩,如果下去和侄子侄女玩,你以後都要坐小孩那桌了。”
“那你就當不成大哥,只能當小弟了。”她還抓著他的大手,把他往搖蛋機投幣口引。
他鬆手,銀幣掉下去,搖蛋機內部蛋沿著軌道滾動的聲音清晰,應鐸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那就太好了,你不會嫌我老了。”
滾出來的蛋落到桌面上,唐觀棋拿起來看。
是得償所願,久期成真。
應鐸也看見了,意思是期盼很久的願望成真。
唐觀棋倒是好奇:“你有什麼很久沒有實現的願望成真了嗎?”
應鐸有種世事都經天命安排,現在也把觀棋帶到他身邊的感覺:
“是有一個,不過已經實現了,就不論了。”
他希望有一個如他愛對方,尊重、支援、照顧對方一樣的人愛他,尊重他,支援他,照顧他。
希望哪怕自己倒下,也有人能替自己撐起一切,替他討公道,替他做他未能做成的一切,平時也會齊頭並進,互相關心,永遠站在他這邊。
但這願望其實一直都未能達成。
情竇初開的時候肯定多少有悸動,但得到的只是失望。
一開始覺得對方是不夠完美,做不到共情和將心比心,後面意識到其實根本沒有辦法有一個人像愛自己一樣愛他。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優先順序,也有自己的思路想法,他無法強逼他人。
他當時很渴望有人愛他心疼他,但只會得到傷害。
所以乾脆安慰自己,不如完全把精力放在事業上,否則只會一直失望,他知道可能有細微機會,但他為避免痛苦,乾脆不再去試了。
他中意穩定的家庭,希望是和對方互相支援互相包容,而不是單方面付出。
但他的長相帶來的,大部分都不是他想要的桃花。
唐觀棋不知道他什麼願望成真,但還是比了個大拇指誇獎他:“多多真棒。”
應鐸被年紀小自己這麼多的妹妹當成小孩誇,只能饜足又認命地笑。
唐觀棋丟下銀幣,滾出來一個球,她立刻撿起來看。
他溫聲問:“搖到什麼?”
她把球展示給他看:“無拘無束,自在快樂。”
他淺笑:“如果有新婚快樂就好了。”
唐觀棋的手僵了一下,卻笑:
“我中意這個。”
應鐸也順著她說:“好。”
他多問一句:“要處理這些混亂的親戚,會覺得很不自由嗎?”
唐觀棋垂下捲翹的睫毛,沒有和他表達什麼。
但這已經是預設。
她轉移話題,試探著:“四月份下旬我畢業答辯完,想和同學去畢業旅行。”
“四月份?”應鐸聽見這個月,溫和笑著,“是不是忘記了,四月底我們結婚,應該和我去蜜月旅行,這一輩子只有一次。”
唐觀棋本以為這只是通知他一聲的事,因為單身時,想去哪就可以去哪,她別開視線:
“但畢業旅行也一輩子只有一次…”
她的確想去,拉拉隊的朋友是她這麼久以來真正交到的朋友,她以前都沒有朋友。
應鐸坐下來,握著她的手,微微仰視著她,姿態放得柔軟地問:“你要拋下我嗎?”
她另一隻手握著那隻無拘無束,自由快樂的球,這一刻球體有些生寒。
末了,她只搖搖頭,將球輕輕放在桌面上,一切如常地笑著投入他懷抱。
應鐸自然認為自己在她心裡遠超過同學和畢業,心臟更柔軟:“乖觀棋。”
她不想再議這件事,只問:“等下守歲都要在樓下等著嗎?”
應鐸把她的長髮別到耳後,看著她一貫對他乖順溫柔的臉:“祭神結束大家會在會客廳聚一下,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來:“那我們也下去吧。”
應鐸當然聽她的。
樓下已經開始吵吵鬧鬧,除了主位沒人敢坐,其他位置都坐滿了人。
唐觀棋和應鐸下去,都只是靜了一靜就繼續吵鬧。
應鐸和唐觀棋坐在主位上,她百無聊賴看看手機,這段時間她投資的專案十個有四個都是虧的,賺的也沒有怎麼賺。
秦惠看著啞巴一下樓就坐主位。
旁邊的妯娌問她懷孕的時候都做什麼,秦惠眼珠微轉,忽然把小孩放下膝頭,笑了笑:
“我最近閒來無事,都是看一些閒書,你別說,那種市面上的愛情小說還挺好看的。”
應山青的老婆不懂有什麼看頭:“我讀書時看,但長大有點看不下去了,傻白甜和霸道總裁太不現實了。”
“我最近倒是悟出一些東西。”秦惠笑著,拿小玩具逗孩子。
“什麼?”應山青的妻子不明。
秦惠坐得離主位近,她說話,唐觀棋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最近的愛情小說沒有以前直接了,女主人公看起來沒那麼笨,男主人公也更尊重人了。”
應山青的妻子隨口追問:“是嗎?”
秦惠故意說得每個字都清晰,刻意讓唐觀棋聽見:
“有一個點,我很明顯感覺到了,階級相差過大,男主人公難免要給女主人公錢和權力,但錢又不能是女主角主動要的,會被讀者罵撈女。”
她笑著,拿搖鈴玩具逗小孩子:“所以只能是男主硬要給她的,以這種方法讓渡權力金錢,她才是完完整整的小白兔。”
旁邊的女人似乎有了更多思考一樣,點著頭說:“還真是。”
秦惠一攤手,笑著道:“但實事求是,這不就是軟飯硬吃,另一種撈女?假不假?”
軟飯硬吃四個字說得尤其清晰,唐觀棋都聽見了。
這裡軟飯硬吃最過分的,當然是一下拿了百分之八股份的她。
她端起茶杯,但都沒有注意自己端起的是應鐸的茶杯,就這麼飲了一口。
應鐸卻沒有如平常般調侃她,只是聽著,有一搭沒一搭撫摸著一把古董摺扇,摩挲過細緻光潤的紋理,隨和的手卻壓得摺扇的扇頁全部摁到一起,緊緊相貼。
秦惠繼續逗著小孩,像是每一句話都是無心的:“小白兔小白兔,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拋棄,現實中突然出現這麼大的利益,怎麼會不是陷阱?”
唐觀棋拿著茶杯,聽著這話只表現出平靜,大廳裡只有坐得近的一圈人聽得見秦惠說話。
依舊是嘈雜的。
秦惠搖著搖鈴,發出清脆聲音,小孩被她逗得追著搖鈴:
“一個長相英俊身價不菲的適婚年齡男人,能看中這樣的女人已經很難,還無條件愛她,一個在商場上聰明得要死的人,怎麼會就在一個女人身上輕而易舉栽下去?”
周圍這一圈的人霎時間一靜,這邊突然沒聲音,其他人也好奇地停下來看是不是有什麼事。
大家都停下來聽她說,秦惠有種莫名的成就感,還沒有停:
“我看故事都大機率覺得,男人圖她此刻年輕貌美,生了孩子過多幾年不好玩了就放棄,或是圖她好騙,方便控制。”
廳內除了小孩,幾乎全都靜下來了。
秦惠還要說話,一貫和善的應鐸卻突然開口,語氣依舊溫柔寬容:“觀棋,你先回房間休息吧。”
唐觀棋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點頭,起身的同時傭人跟著她走。
所有人看著她走出會客廳之後,傭人將三米高的將軍門從兩邊關上。
門合攏的那一刻,鎖釦發出眾人都意識到什麼,室內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緊張。
所有人瞬間都不敢說話了。
連小孩都被大人捂一下嘴,示意不要出聲。
應鐸也不說話,但也沒有平時的和善笑意,面無表情坐在主位上斟茶,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人心神懸著。
秦惠說這話,看似無意,但誰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