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志?你怎知他不會跳出來?還有,你說了仍有另外一人,恐怕這首《夜記夢》就是那人寫出來的吧?”
白小露正色道。
孫鈺卻微微一笑:“這個...露兒你就不必多問了。總之,你若跟陛下提起要公開招親,陛下必會答應。而這首《夜記夢》必定無人能超越,就連大皇子也不行。你可趁機擺脫婚約,另擇佳偶。”
白小露聞言,陷入了沉思。
如今,大皇子燕文軒已經答應了與她的婚事,而且是主動要求舉行大婚。
且不說背後是什麼原因,導致了燕文軒的突然“軟化”。
關鍵只在一點,只要燕文軒點頭答應,這事兒就幾乎是板上釘釘,不容拒絕。
皇權之下,萬民皆沒有選擇的權力,即便是太師府也不能例外。
換言之,若無意外,白小露就必然是燕文軒的正妃。
而如今孫鈺卻掏出了一首上佳詩作,揚言只要她向皇帝提出要公開招親,皇帝就必會答應。
相當於給這件事製造出了一些變數。
而站在白小露的角度來講,不論此變數最終能不能成,都是她眼下唯一抗爭的機會。
抗爭不一定能成功,但不抗爭就一定失敗。
這道理,身為幽都第一才女的白小露不會不懂。
思前想後之下,白大小姐心中一嘆,潛意識裡接受了孫探花的這個建議。
轉而道:“好!我姑且信你一回。但是...孫鈺,此事背後莫要讓我知道你有什麼私心,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這就去跟祖父講...”
說完,便要離開大廳。
孫鈺卻將她攔住:“露兒方才沒聽我說嗎?此事,你只能直接去跟陛下講,太師大人是必然會拒絕的。”
白小露遲疑了一下,倒也點頭,“好。那我直接去見陛下。”
說完,人已跨出了門檻。
孫探花卻沒有跟著去,而是留在原地露出了一抹開心的笑容。
此時的他心情愉悅,內心極為得意。
若說他建議白小露參加公開招親,私底下沒有別有用心,那是假的。
白小露一旦去跟皇帝提起此事,在孫鈺看來,必會得到允許。
理由,當真是來自於探花郎的直覺。
作為首富孫氏的嫡系,孫鈺雖自幼從文,身有探花郎之名。
但受家族基因影響,這貨對於“商業”的敏感度是極強的,而且心思不無縝密。
他在燕羽墨招親會這件事情上,看到一抹常人無法洞悉的契機。
堂堂皇室招親,按理說,應該由禮部操辦,戶部撥款協辦。
但皇帝卻不擇二者,反而選了唐小志的商社作為承辦方,這是為何?
尋常人或許看不出玄機,但骨子就有商賈基因的孫鈺,卻看出了隱晦。
唐小志雖有官身,但骨子裡也就一介奸商之流。
商賈最重什麼?利益!
皇帝不選戶部、禮部操辦大會,卻選擇了唐小志這個奸商當頭,背後的想法可能就是要撈錢。
藉著“大王招親”這個噱頭,透過唐小志這個奸商之手斂財!
從唐小志為大會設定五千兩報名費,便可見一二。
當前國庫空虛,朝廷空有抱負,而無錢實施各項舉措,急需大量錢銀進賬輸血。
因而,皇帝有此斂財之想,倒也無可厚非。
而眾所周知的事實,燕羽墨這樣的身份,其夫君人選都是內定的,絕對不會選“外人”。
白小露就不同了。
她雖也是名門之後,但和燕羽墨相比,身份還是差了一大截。
在民眾們看來,相比於燕羽墨,白小露的招親更容易被選上。
潛臺詞便是:大王君上是內定的,但白大小姐不一定,你們那些懷有“諾丁山”之夢的人,是有機會的哦。
以至於,如果白小露也公開招親一事被公佈出去,應徵現場可能會比燕羽墨更加火爆。
皇帝這邊,本就有借大會斂財的意思。
如果因為白小露的加入,能讓他多收一筆,肯定會答應下來。
繼而,再讓唐小志把“白府”招親一事做大,伺機撈錢,充實國庫。
這儼然就是孫鈺篤定皇帝會答應的理由。
而探花郎自己的小心思,便是:皇帝要答應白小露招親,必先下旨解除她與燕文軒的婚約。如此,小露就沒有了約制。加上這首《夜記夢》的驚豔程度,肯定無人能作出比之更好的詩詞。換言之,露兒經過這次招親後,鐵定可以恢復自由身。那他孫鈺,不是就有機會了嗎?
不得不說的是,孫探花這個小心思還是想得比較美好的,且沒有摻雜什麼壞心思,就單純地想追求自己所愛,同樣無可厚非。
設法讓白小露擺脫了燕文軒,他豈非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了?
但...事情真會如他所想嗎?
不久後。
白小露趕到王府求見皇帝,說明自己也想公開招親後,皇帝並未遲疑多久,竟如孫鈺所料,一語答應了下來。
還直接寫了聖旨,揚言先解除白小露與燕文軒的婚約,饒是令白小露心中詫異不已。
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嗎?
白小露雖有才女之名,但對商賈之事,一竅不通,自然無法洞悉皇帝答應背後的真正用意。
而在皇帝看來,答應此事也無傷大雅。
先借著這個噱頭斂財,然後再暗箱操作,將白小露強行嫁給燕文軒,也就罷了。
皇帝的心思是:一首詩詞當頭,就想難住滿朝文武?那也太可笑了。先答應你招親,然後再下令滿朝文士為文軒作詩,將你那首詩詞比下去。最後,你還是得嫁給文軒。如此一來,人也要,錢也要,一舉雙贏。
而白小露...則只是單純的想借此擺脫自己身上的包辦婚姻。
在這瞬間。
孫鈺、白小露、皇帝三者之間都各懷鬼胎,暗自設想著事情能如自己所願。
殊不知,在王府一側的佛堂內,另一名野心家也正在暗自籌謀。
巨大的金身佛像前。
一身儒雅氣質,此時身穿素衣道袍的燕文軒盤坐在蒲團上,面前有一個火盆,正慢條斯理地往火盆裡燒紙錢。
身後,仍是一身白衣的肖遙,則在彙報著什麼。
當聽到肖遙說,皇帝已經下旨解除他與白小露的婚約,並支援白小露公開招親時。
燕文軒猛然一驚,道:“你說什麼?父皇解除了孤與太師府的婚約?為何?”
肖遙躬著手,搖了搖頭,“具體不知,但聖旨已下。”
燕文軒微怒道:“哼!這怎麼能行?白小露是孤拉攏太師府的重要棋子,有她在,太師白凌峰必會全力支援孤坐上太子之位。她怎能與我解除婚約?不行,孤要馬上去面見父皇,周旋此事。”
肖遙卻阻止道:“殿下稍安勿躁。陛下雖然下旨解除了你倆的婚約,但轉手就命滿朝文武暗中為你寫詩。看來,並非真要毀了這門親事,只是想換個方式而已。白小露,依舊是你的正妃無疑。”
“為我寫詩?”
“是!白小露說了,她也要效仿大王公開招親,並出詩詞一首。揚言,只要有人能寫出一首與之媲美的佳作,便可成為她太師府的乘龍快婿。”
“對詩詞?他們想玩什麼把戲?”
“且不管背後是什麼把戲,陛下一邊解除婚約,一邊為殿下準備詩文,就必然還認定這門親事。換言之,殿下還是可以得到太師府的相助。”
聽此,燕文軒瞬間冷靜了下來,幽幽道:“那好!孤就暫且不動,靜觀其變。但太師府這個強大助力,不可失去。太師白凌峰乃文官之首,地位猶在首輔大臣之上,位列三師之一,不能讓他轉而投向其他皇子。”
“有了白凌峰的扶持,孤就相當於掌握了朝野一半官員的擁護。”
肖遙道:“殿下若真想與白小露成婚,早兩年只需點頭,何至於現在才應允?”
“哼!你當真以為孤會喜歡白小露?她只不過是我拉攏太師府的棋子而已。對了,宰輔南宮昊回信了嗎?”
“還沒有。信件已經寄出去十幾封,但宰相府一直沒有迴音。”
“南宮昊不想給孤這個面子?”
“不是不想,是在權衡,也在觀望。畢竟殿下這個要求,事關南宮一脈的顏面,南宮昊不得不謹慎。南宮文武雖已死,但生前卻是南宮昊最喜愛的兒子。殿下要將南宮文武的遺孀帶走,事關亡子的顏面,南宮昊不會輕易答應。”
燕文軒臉色一沉,道:“哼!說得好聽,南宮昊這隻老狐狸才不會那麼長情。他抓著秦弱弱不放,不外乎是想套牢三軍兵馬司主將,穩固他宰輔的地位。肯定不是為了家族的聲譽,他膝下那麼多兒子,會為了一個遺孀拒絕孤?恐怕是想從孤這邊爭取到更大的利益。”
肖遙目光微妙道:“殿下想拉攏禁衛統領趙卿,可以換個方式,為何一定要為他尋來秦弱弱?”
燕文軒冷冷一笑,道:“阿遙,你有此一說,是因為你不瞭解趙卿此人。此人忠肝義膽,對父皇忠心耿耿,乃父皇心腹。且勇猛無比,乃神將之流。得他幫助,孤必定如虎添翼,相當於掌控了十萬禁衛軍。而此人唯一的軟肋,就只此秦弱弱一人。”
“殿下要幫助秦弱弱擺脫宰相府的鉗制,並將她送到趙卿身邊?”
“是!趙卿一旦能與秦弱弱終成眷屬,必會對我感激涕零,為我所用。而他是父皇的心腹,有他幫忙,孤就相當於在父皇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於孤的大計,至關重要。秦弱弱一定要從孤的手上交給趙卿,不管南宮家同意與否。”
聽此,肖遙臉色一變,道:“殿下...你真要...謀逆...”
燕文軒目光微沉,側頭看向肖遙道:“你說謀逆也行,結黨營私也罷,孤都...勢在必行。九狼山上,聽了唐小志一席話,令孤如夢初醒。此賊雖卑鄙奸詐,但所說的話卻也不無道理。真正的權力,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有發言權。父皇雖看重孤,但孤始終處處受限。連自己最親愛的人都無法留在身邊,何以為君?”
“那廝杜撰出來說,孤在密謀造反,還要設法為九狼山匪眾平反。不得不說,這是個好計策。父皇阻我所愛,殺我所愛,我便要逆勢而為,將權力先掌控到手中。”
“從今往後,孤要做一個好皇子,好兒子,對父皇言聽計從。先設法坐上這儲君之位,方有與父皇分庭抗禮的實力。”
肖遙愕然道:“可是,殿下...”
燕文軒卻打斷了他:“肖遙無需多言,孤知道你想說什麼。孤即便大事能成,也不會殺了父皇。孤只會架空他的權力,不會弒父,你放心。而你琅琊山長蘇閣已發誓效忠我燕氏皇族,孤乃嫡子,你幫孤,不算違背誓言。可知?”
肖遙汗顏,愣是無法發聲。
燕文軒也不強迫他立馬宣誓效忠,自顧道:“而孤首先要做的,便是拉攏太師府。再設法促成趙卿與秦弱弱的婚事,將父皇身邊的大將納入手中。秦弱弱乃是三軍兵馬司主將之女,孤若能將她帶出宰相府,便也算幫了秦家一個大忙。秦家受恩於我,日後肯定會相助。至於宰相南宮昊...呵呵,孤有了太師府、禁衛軍和秦家一門的幫助,他還不趕緊競相巴結?除非,他不想繼續做這個宰輔!”
肖遙聽後,有些憂心道:“殿下此計,看似穩操勝券。但可曾想過陛下那邊的變數?陛下乃千古明君,心思何其縝密?你確定能瞞得過他?”
“是啊,孤這個父皇不好對付啊。但有志者事竟成,不比過...怎知能笑到最後的是誰?”
說到這裡,燕文軒臉色變得嚴肅,話鋒一轉道:“對了,孤要見的人,都到了嗎?”
肖遙回道:“已經安排在城外破廟等候殿下。只是,他們可是前朝逆賊,殿下真要和他們為伍?”
燕文軒肯定的神色,道:“前朝逆賊又如何?孤自有辦法對付他們,讓他們好好聽話。當年父皇殘殺九狼山數百匪眾,給孤上了一課。如今,孤也要給父皇上一課!”
“走!從佛堂的密道離開,去見見他們。”
說完,便繞過那樽巨大的金身佛像,走向了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