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在沈桑寧手腕上墊好手帕後就將指尖搭在她脈搏上，幾番確定以後老人花白的眉毛蹙在了一起。

顧祁晏很清楚林太醫的水平，他絕不是空有名號之輩，眼下見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不由得擔心。

“如何？”

“回陛下，”林太醫起身拱手，“美人的脈象奇怪，時而強健時而虛浮，但確實是有中毒之兆，依脈象所看雖中毒已有一段時日，但毒素尚淺。”

後半句話對著跪在一旁給沈桑寧擦汗的紅玉說：“紅玉姑娘，還請讓我看看美人方才食用過的東西為何物。”

“好，林太醫稍等。”

紅玉跑著拾起地上糕點的幾塊碎屑，包在帕子裡遞給了太醫。

林太醫先用手捻了捻麵皮糖餡，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後掏出隨身攜帶的特製銀針在碎屑裡戳了戳，面色大變：

“陛下！這糕點裡果真有毒！”

顧祁晏對林太醫說話，眼神卻死死地放在趙清慈身上：

“那還磨蹭什麼？趕緊配解藥，若人有任何閃失，孤要讓整個太醫院跟著陪葬。”

昨夜還作威作福，天真爛漫的人此刻蔫巴巴地躺在床上，他也不知道此刻內心是什麼感覺。

總之很複雜。

趙清慈也很慌，但是她假做鎮定，臉上盡是失望，語氣裡都是不可置信：

“沒想到安妃居然會……人心終究難料，陛下，萬幸沈美人並無大礙，相信林太醫一定可以配出解藥的。”

又假惺惺地對著昏睡中的沈桑寧說：“希望美人醒後能夠看清安妃的真正面目，不要被她矇騙了。”

沈桑寧虛弱道：“謝謝貴人的提醒。”

本應該還在昏迷中的人忽然睜開眼皮，沒有血色的嘴唇揚起弧度。

“畢竟誰都不如貴人這般好心腸，”伸手要抓顧祁晏的衣袖，男人也合心意地坐在床沿任她抓著。

“陛下，趙貴人在晨月宮就處處照顧我，經常給我帶來珍、品、佳、餚，貴人放心，等桑寧身體好轉一定盡力報答，不會忘記貴人恩情。”

“才不是這樣的……”紅玉在一邊巧妙地嘟囔出聲，聲音雖輕但大家都聽見了，趙清慈的心瞬間揪起，警告的眼神落在紅玉身上。

沈桑寧不怎麼走心地責備了一下紅玉，“紅玉，陛下面前不可胡言，下去面壁思過。”

顧祁晏現在還在觀望趙清慈的所作所為，還好在此之前她和紅玉商量過。

如果顧祁晏來了沒有收拾趙清慈的話，就把以前這位貴人對原主做的事抖出去。

難怪電視小說裡所有主人都要等下人把話說完了才制止，她現在也明白了其中的真諦。

明面上是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吞，實則是明晃晃的告狀，善解人意的柔弱小白花人設穩住了，該告的狀也告了。

完美。

如果都這樣了顧祁晏還要不作為的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都死過一次了，大不了就同歸於盡。

殺了狗皇帝任務失敗，她被永久抹殺。

可她賭贏了。

顧祁晏望向趙清慈的眼神裡含著怒火，連呼吸都急促了，“難不成這其中還有隱情？貴人不再解釋解釋？”

“陛下！嬪妾冤枉！”趙清慈猛地跪在地上，身後的翠影也同樣跪地低頭，主僕兩人神情慌張，開始後悔之前做過的所有事情。

趙清慈很快冷靜下來，她還有父親，父親定會保住她的。

“紅玉你說，說不清楚孤將你斬首示眾。”顧祁晏冷冷道，手上溫柔地給沈桑寧蓋被子。

紅玉惶恐地行了個大禮，“陛下息怒！奴婢說！”

紅玉：“陛下，自從美人進晨月宮以後從未吃過一頓飽飯，從一開始的三菜一湯變成了一菜一湯，到最後竟是連湯水都沒有了只給幾個硬邦邦的饅頭。

美人身體不好，除了最熱的時節外其餘時間都要燒炭取暖，可晨月宮領到的全是最下等的炭，每每燒後就會發出濃煙，美人因此咳嗽不止，落下病根到現在也不見好。

奴婢實在心疼就去理論，可公公卻說每月都是按時按量發放的，奴婢查到……是趙貴人暗中剋扣了——”

“這是汙衊！！”趙清慈挪過去拉住顧祁晏的玄色衣襬泫然欲泣，“陛下，嬪妾是被人陷害了，沈美人！究竟是誰指使你汙衊我？”

沈桑寧像是被她的大嗓門嚇到了一樣，往被子裡面縮了縮，眼神飄忽不定地說：“紅玉……不許再說了……不許……”

顧祁晏掰著她的下巴對著自己晃了晃，“沈寧寧，你昨天對著孤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天底下最能保護你的人就在你身邊，你在怕什麼？”

指尖用力，沈桑寧眼裡湧出水霧，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感動的。

總之孤祁晏看見了那雙眼眸心裡百感交集，眸子裡面有委屈怯懦，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縈繞。

他看得很清楚。

作為君主最忌優柔寡斷，他身邊也絕不留猶豫不決之人，可如今他在面對沈桑寧時竟然也心軟猶豫了。

更多的是心疼和氣憤。

不是對犯錯之人的氣憤，是知道沈桑寧選擇隱忍後的恨鐵不成鋼。

可是這一切不都是源自他嗎？把人召進後宮就不管不顧，若不是昨夜在大雪裡將人帶回來……若是……

他不敢想了，越想越煩躁，越煩越想殺人。

趙清慈已經被顧祁晏眼裡的嗜血紅色嚇得癱軟在地，喃喃道：“陛下，嬪妾冤枉。”

顧祁晏現在不想聽她說話，抬手打斷她讓紅玉接著說。

“還有上次晨月宮走水……”紅玉從袖子裡拿出翠影的木簪交給陛下，說：

“奴婢在救火之時在牆角發現了這個，宮裡每位主子手下的奴婢首飾都不一樣，各有特色。

這根簪子頂端刻著梅花，是趙貴人宮裡的人，奴婢只是一番詢問，就知道了簪子的主人就是貴人手下的翠影，還請陛下過目。”

翠影一看就知道了是自己的東西，可是她明明交給了白福……怎麼會在紅玉手裡？難不成她們是一夥的？

她怎麼會知道，紅玉縱火時喬裝打扮了一番，刻意改變了容貌，除非翠影有天眼，否則卻不可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