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巴還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只剩下了一句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又惡毒無比的詛咒,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你們……不得……好死……”
話音落下,秦老太太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周圍的黑髮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隱入我的身後,那股冰冷強大的氣息也隨之緩緩消散。
殘存的幾個陰兵,再朝我行了一禮後,也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骨庫內,只剩下我和勉強站立的白龍,以及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沈靜姝,還有滿地的狼藉與刺鼻的血腥焦糊。
我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朝著地面倒了下去。
意識像是沉在渾濁的水底,掙扎著,浮浮沉沉,最終猛地衝破水面。
我睜開眼,刺目的白光讓我下意識地眯了眯。
鼻腔裡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身下是有些硌人的硬板床,蓋著一層漿洗得發硬的白被單。
“嘶……”我動了動身子,左臂立刻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緊接著是全身骨頭散架般的痠軟無力。
“你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和如釋重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扭過頭,看見白龍那張依舊有些發白,但明顯鬆弛下來的臉湊了過來,眼眶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他旁邊,沈靜姝也坐在一張椅子上,臉色同樣蒼白,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見我醒來,眼神裡是掩飾不住的關切和後怕。
“這是哪兒?”我嗓子乾啞得厲害,一句話沒說完又咳了起來。
“鎮上的衛生所。”白龍趕緊遞過來一杯水。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我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這才感覺活過來點兒。
這個時候我才想起當時在地下室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好在最後一刻紅娘子出現,解決了秦老太太。
可能是這一次消耗的力量有點兒多,在解決完秦老太太后,紅娘子話都沒有跟我說一句就消失了。
“那老妖婆怎麼樣了?”
雖然知道結果,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死得不能再死了。”
提起秦老太太,白龍臉上掠過一抹心有餘悸的恐懼。
“還得是你那個幫手,太猛了,幾下就把那怪物給戳爆了,跟個爛柿子似的。”
“後來她一消失,你就直接暈了過去。我一看你那胳膊黑得跟木炭似的,沈靜姝也吐了血昏迷不醒,當時我腿都軟了。”
白龍拍了拍胸口。
“後來嘛,我就揹著你,扶著沈靜姝,一路摸索著,好不容易才從那鬼地方爬出來。”
說到這裡,白龍似乎是想起什麼。
“說來也奇怪,秦老太太死了以後,她的那些個手下,一個個全都暈死了過去,跟失了魂一樣。”
白龍說得輕描淡寫,但我知道,在那堆滿白骨,地形複雜的地下空間裡,帶著兩個重傷昏迷的人出來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出來之後呢?”我看著他。
“出來我就趕緊報警了!”白龍聲音提高了一些。
“我跟警察說,我們是來這邊探親訪友,誤入了一個老宅,結果發現地下有密室,裡面還關著人,還有個瘋老婆子襲擊我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吧,那些鬼啊神啊的,我半個字沒提。”
我點了點頭,算是鬆了一口氣。
“警察來了之後,好傢伙,那場面……”
白龍咂了咂嘴。
“他們衝進地下室,把裡面剩下那些被關著的女人都救出來了,一個個都跟傻了似的。後來他們在裡面發現了很多屍體,女人的,嬰兒的……”
他說到這,白龍的聲音低了下去,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和噁心。
“聽那些警察說,秦老太太就是他們一直在通緝的一個拐賣人口的老妖婆,手段特別殘忍,還懂點邪門的偽裝術,所以一直抓不到。這回算是歪打正著,把這毒瘤給清了。”
“警察給我們錄了簡單的口供,看我們傷得不輕,就安排車把我們先送到鎮上的衛生所來了。”白龍鬆了口氣。
“後續的事情他們會處理。對了,醫生說你這胳膊是中了某種蛇毒混合的毒素,得虧送來得及時,不然這條胳膊就廢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上面纏著厚厚的紗布,雖然依舊疼痛,但那種冰冷麻痺的感覺已經消退了大半。
“吳明……”
沈靜姝輕輕叫了我一聲,聲音帶著鼻音。
“你嚇死我了。”
她眼眶又紅了,伸出手想碰碰我的胳膊,又怕弄疼我,手指在半空中停住。
看著她擔憂的樣子,我心裡一暖,咧嘴笑了笑。
“沒事兒,我這不好好的麼。倒是你,傷怎麼樣了?”
“我就是被震了一下,吐了口血,沒什麼大礙。”
沈靜姝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
“你……你幹嘛要替我擋那一下。”
“我不擋難道看著你被打飛啊?”我故作輕鬆地開口。
“再說了,我爺爺要是知道我沒護好你,不得扒了我的皮。”
沈靜姝被我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
看著他們倆,我心裡那塊一直懸著的石頭,總算是暫時落了地。
秦老太太死了,那些可憐的嬰靈應該也能得以解脫,那些被囚禁的女人也得救了。雖然過程驚險萬分,差點把小命都搭進去,但總歸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只是。
秦老太太臨死前喊的那個黎仙,似乎是她的靠山或者同夥,秦老太太死了,那傢伙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我甩了甩頭,暫時將這個疑問壓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養好傷,這次動用官印召喚陰兵,身體的虧空不是一點半點就能補起來的,再加上手臂的毒傷,沒個十天半月怕是緩不過來。
說起這件事,我倒是有些好奇黑白無常去哪兒了。
正常情況下,若是我召喚,他們不可能不會來,唯一的解釋,恐怕是他們當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你剛醒,還是先好好休息吧。”沈靜姝似乎是見我面露疲態,替我掖了掖被角,道:“醫生說你需要靜養,別想那麼多了。”
白龍也站起身。
“是啊吳明,你先睡會兒,我去給你問問醫生,看弄點什麼吃的。忙活了這麼久,我這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
看著他們倆,我心裡安定了不少。
“行,你們也注意休息。”
他們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病房。
房間裡只剩下我一個人,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暖洋洋的。
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喧鬧聲,感受著劫後餘生的平靜,我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下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