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洛的過去。
洛在去神界之前，看著她的雙生入了輪迴，她還祝福過她的雙生，化人路途一帆風順。靈力大減這件事，她一個字也沒提。
她在神界飽受欺凌的時候，也埋怨過那雙生怎麼這麼笨，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
可雙生畢竟是雙生，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姐妹，是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存在。洛恨不起她來。
洛在跟隨神界討伐我的時候，剛好碰到我將那些惡鬼收押回冥界。
我叫停了那些惡鬼，她雖逃過一劫，卻被神很乾脆地和我一塊打入輪迴。
她的第一世輪迴，其實還是有前世記憶的。但那時戰亂初平，神哪有時間理會她一個小神的祈願。
後來，她便懂了，神絲毫不會憐憫他們這些本就是棄子的小神。
心灰意冷之際，洛的第一世輪迴結束了，過奈何橋的時候，她乾脆喝了孟婆湯。就這麼一世世顛沛輾轉，竟然又回到了雙生姐妹身邊，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落入建東橋，原本是殷淺笙罔顧他人性命，想用白杏來設計害我。
卻沒想到，陰差陽錯，洛的本源為了保護自己，甦醒了。
本源初醒，十分虛弱，恰巧她遇到一個還剩一口氣的畫靈，很乾脆地就把她吃了。誰知道後來又牽出一大堆麻煩事。
洛從申夏夏身上取到另一半本源，想要回神界去好好質問那些神。可這時候，子竹死了。
這訊息是別的神來告訴她的，還給她開出條件，要是她能在我徹底覺醒之前把我殺死，她就可以重回神界，申夏夏也可以和她斷開雙生，兩者從此分道揚鑣。
神下凡容易，回神界卻很難。在洛百思不得其法的時候，神卻給她送來了便利。
洛明白這是神在利用她，可她不介意被利用一次——反正那個殺死子竹的人，她一定要去報仇的；反正她回神界，也不是打算回去久留的。
我眨了眨眼睛，這麼說來，洛要回到神界去的條件是殺死我。可眼下她必然是殺不死我的了，既然失去了回神界的籌碼，那她被神刺死在臺階下的畫面，又是怎麼回事？
倉桀還是沒有放棄與我一戰的想法，挑唆那男孩無果之後，開始物色其他人選。
這片土地上，除了男孩，也只剩馮古和申湫還算有鬥志了。
於是，倉桀衝馮古喊道：“喂，你！”
馮古抬頭看他，帶著疑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對，就是你！”倉桀咯咯笑了兩聲，用鼻子指向我，“你想殺了他嗎？”
馮古可不是一個容易被挑唆的人，冷笑了一聲，道：“他強到什麼樣你也看到了，我沒有必須去冒險的理由。”
“你當然有！”倉桀狂聲喊叫起來，“你留在世上不就是因為執念未了嗎？你那個牽腸掛肚的人，早就被他丟到忘川裡去了！”
“你……”馮古被一眼看穿，情緒激動差點露了破綻，卻一瞬間又讓自己冷靜下來，“呵，別以為我會上你的當。”
“怎麼，以為我是瞎蒙的？”倉桀又是咯咯咯好一陣賊笑，“我‘活’在世上一千多年了，難道還摸不透他的底細？他幹了些什麼事兒，我可都知道！”
倉桀言語瘋癲，卻也難辨真假。馮古思索的時候，倉桀又丟擲一個誘餌。
“你不信我也沒關係，你去冥界忘川找一找，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馮古盯著倉桀，道：“你可別當我是傻子，如果她真的在忘川裡，我是救不出來的。”
“你當然不行。”倉桀伸手把我一指，“你拿著我這把刀，剖開他的身體，吃了他的本源，你不就可以去冥界救人了！”
哦，這可真不一定。雖說我沒試過把那些悔過魂魄從忘川裡撈出來，可要是擁有我的本源，說不定真的可以做到。
馮古依舊不確定，謹慎道：“憑你，能鬥得過他手裡的劍？”
倉桀遭到質疑，哈哈狂笑：“我倉桀為了煉這把刀，可捉了不少魔物，研製出了業火！你竟然懷疑我鬥不過他手裡的劍！”
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問：“所以，你教邢雀召喚魔物，是為了用來研製業火？”
“當然！”倉桀對上我的目光，突然轉開，否定道，“不、不！那可是邢雀那小子求我教他的，是他自己越陷越深！最後把自己餵給了魔物！”
“那四十九枚紅錢呢？”
倉桀看了看我，神情分外不愉快：“那個？那是女帝想要的東西，嘻嘻，我只不過教她一個方法而已。誰知道她還沒完成最後一筆呢，全給你封印了！”
我沉了臉色，道：“倉桀，你若存有一絲善念，也是一代天才。”
“天才？有你在，我怎麼會是天才？”倉桀咬了咬手指，憤恨而癲狂，“你善良，那你過來讓我殺死，成全我這一代天才啊！哈哈哈！”
倉桀猛地轉頭，盯著馮古，眼神銳利：“怎麼樣，小鬼！”
馮古看著我，眼睛裡幾乎冒出火來，咬牙道：“成交。”
“聽到沒有，倉家後生，快把刀交出去！”倉桀在孩子身上猛踹一腳，那孩子皺皺眉頭，將刀甩了出去。
倉家後生？我看了那孩子一眼，這一分神，馮古抽身上前，用妖刀將滅挑飛了。
馮古握著妖刀，彷彿被倉桀附身，橫劈豎砍之間全無章法，靠著那狂亂的蠻力竟是逼得我節節敗退。
我轉頭，那孩子靜靜地站在原地，好像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事不關己。
他是誰？我是有印象的——還有些記憶沒有恢復，難不成奈何訊息有誤，六個封印沒有全部解開？
“喂，這種時候分神，你壓根兒就不想活吧？”
倉桀幾乎是伏在我耳邊說這話。我沒回頭，只是笑了笑。
只聽一聲利器碰撞，馮古握著妖刀橫飛出去。倉桀不能離刀身太遠，一同從我身邊離開。
一條紅龍在我面前落地，長長的頭髮束成馬尾，一身紅袍絢麗華貴，那雙透徹的赤眸盯著我不放。
我抬手輕撫他的龍角，笑道：“絳，你越過龍門了？”
赤眸中閃過一絲亮光，撲上來抓住我的衣領，結巴道：“你、你你……”
“絳，是我。”
赤眸裡倒映著我的微笑，然後慢慢模糊。絳的眼淚無聲滾落，就像珍珠一樣。他說：“主人，我回來晚了，您受苦了。”
絳，是我入輪迴前遇到的一條魚，一條很好看的紅色鯉魚。
他還沒有修煉成精的時候，我把他從一個快乾涸的小魚塘放到了江裡。這對我來說只是遊歷人間時遇到的一件小事，但他把我記住了。
絳的運氣並不好，他就快要化為精靈的時候，他的壽命就到了。
轉眼到了冥界的他驚慌失措，胡亂撲騰的時候差點摔進忘川，又是被我撈起來的。
他知道了我是冥界的主人，很乾脆地留在了右岸，並且墮了妖。絳，就是我在那時為他取的名字。
絳是我見過最單純的妖精，他的赤眸也是最通透的——除了在我離開的那些年，這孩子……
我捧著他的臉，擦去他的眼淚，柔聲道：“無需自責，你回來得正好。是我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