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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寒夜裡的灼熱呼吸

希望如同微弱的燭火,在深冬的寒夜裡搖曳不定。林陽佈置下的五個繩套陷阱,如同石沉大海。連續兩天,他藉著拾糞的掩護,拖著凍僵的雙腿跋涉到“鬼見愁”邊緣檢視,每一次都帶著近乎虔誠的期待,每一次又都被冰冷的失望淹沒。

陷阱完好無損。覆蓋其上的偽裝雪層紋絲未動。只有呼嘯的風聲和死寂的雪原,嘲笑著他的徒勞。那幾處小型獸類活躍的“食堂”,似乎也在一夜之間變得荒蕪,足跡被新雪覆蓋,再無新的痕跡。深冬的嚴寒和食物的極度匱乏,讓所有生靈都蜷縮到了極限,連覓食的勇氣都被凍結了。

更深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漫上來,一點點吞噬著林陽。灶膛下小坑裡的存糧,終於徹底見底。最後一把糙米,昨天已經熬成了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糊糊,餵給了小雨。奶粉罐空空如也,倒扣過來也磕不出一粒粉末。壓縮餅乾早已成為遙遠的記憶。飢餓的火焰,不再僅僅是燒灼胃袋,它開始啃噬理智,帶來一陣陣眩暈和四肢的虛浮無力。

這天傍晚,林陽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來,糞筐裡依舊只有象徵性的幾塊凍糞。推開那扇比冰還冷的破門,一股沉悶的、帶著病弱氣息的寒意撲面而來,比屋外的風雪更讓人窒息。

“咳咳…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炕角那堆破棉絮裡傳來。那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壓抑的悶咳,而是變得尖銳、急促,帶著胸腔深處拉風箱般的嘶鳴,每一次爆發都彷彿要把那小小的身體徹底撕裂。

林陽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小雨!” 他丟下糞筐,幾步衝到炕邊。

破棉絮被掀開一角,露出小雨通紅的小臉。那不是健康的紅潤,而是一種病態的、滾燙的潮紅,像燒紅的炭。她小小的眉頭痛苦地緊鎖著,眼睛半睜半閉,眼神渙散而無神,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濡溼,粘在滾燙的眼瞼上。乾裂的嘴唇微微張著,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讓她瘦弱的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來,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發出令人心悸的“嗬嗬”聲。

林陽伸出手,指尖帶著屋外的寒氣,顫抖著貼上小雨的額頭。

燙!驚人的燙!那熱度透過指尖,像燒紅的烙鐵般灼痛了他的心!

“小雨!” 林陽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別怕,哥在這兒!” 他手忙腳亂地將裹著小雨的破棉絮又緊了緊,試圖鎖住那一點點可憐的熱氣,卻無濟於事。妹妹小小的身體在他懷裡像個滾燙的火爐,又像個脆弱的、隨時會破碎的琉璃盞。

他猛地想起張嬸換來的那幾塊老薑!那是最後的希望!

“薑湯!哥給你煮薑湯!” 林陽幾乎是撲到冰冷的灶臺邊。灶膛裡只有冰冷的灰燼。他哆嗦著手,抓起柴刀衝出屋,在門口積雪最深的地方,瘋狂地劈砍著之前堆在屋簷下、早已凍得硬如鐵石的柴火。柴刀劈砍在凍柴上,發出沉悶的“梆梆”聲,震得他虎口發麻,幾塊碎冰濺到臉上,冰冷刺骨。他顧不上這些,只求能儘快砍下幾塊能點燃的木柴。

手被凍木了,動作僵硬而笨拙。好不容易砍下幾塊帶著冰碴的木柴,他衝回屋,手忙腳亂地塞進灶膛。火石因為寒冷和潮溼,打了十幾次才勉強迸出一點微弱的火星,點燃了乾燥的引火草。他趴在地上,鼓起腮幫子,對著那點微弱的火苗拼命吹氣。濃煙倒灌出來,嗆得他眼淚直流,劇烈咳嗽。火苗在溼冷的柴草上艱難地跳躍、掙扎,幾次瀕臨熄滅。

“咳咳…哥…咳咳…我冷…好難受…” 小雨痛苦的呻吟和咳嗽聲如同鞭子,一下下抽在林陽心上。他吹得更急,臉頰憋得通紅,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終於,一股微弱的、帶著暖意的橘黃色火苗頑強地竄了起來,貪婪地舔舐著潮溼的木柴,發出噼啪的輕響。林陽如釋重負,顧不得抹去臉上的菸灰和淚水,抓起瓦罐,衝到屋外,用豁口的粗瓷碗狠狠挖了幾大碗積雪,倒進罐裡。又飛快地從灶膛下小坑的最深處,摸出僅剩的兩塊老薑——那是他像藏金子一樣藏起來的最後存貨。

姜塊冰冷堅硬。他顧不得許多,用柴刀粗糙的刀背狠狠拍碎,連皮帶肉一起丟進瓦罐裡。辛辣的氣息瞬間瀰漫開來。瓦罐架在終於燃起的灶火上,冰冷的雪水開始融化,發出細微的聲響。

等待水開的每一秒都無比漫長。林陽守在灶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瓦罐裡翻滾的雪水,耳朵卻緊緊捕捉著炕上小雨的每一聲咳嗽、每一次痛苦的喘息。那聲音像鈍刀子,凌遲著他的神經。他坐立不安,一會兒起身去摸摸小雨滾燙的額頭,一會兒又回到灶邊,用一根細柴棍攪動著瓦罐裡的姜塊,恨不得那水立刻沸騰。

屋外,風聲似乎更緊了,如同鬼哭狼嚎,撞擊著搖搖欲墜的門窗。屋內,灶火的微光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冰冷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只有小雨痛苦的咳嗽聲和瓦罐裡逐漸升騰的“咕嘟”聲,交織成這寒夜裡最絕望的樂章。

水終於開了。濃烈的、辛辣刺鼻的姜味瀰漫了整個屋子。林陽用破布墊著手,小心翼翼地將滾燙的薑湯倒進那隻僅存的、沒有豁口的粗瓷碗裡。他端著碗,走到炕邊,扶起燒得迷迷糊糊的小雨。

“小雨,乖,喝點薑湯,喝了就不冷了,就不咳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和哀求。

小雨被扶起來,小腦袋無力地靠在林陽臂彎裡。她似乎被那濃烈的辛辣味刺激到,小眉頭皺得更緊,本能地抗拒著湊到嘴邊的碗沿。“咳咳…辣…哥…不喝…” 她虛弱地搖頭,聲音細若遊絲。

“喝!必須喝!” 林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狠厲,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但看著妹妹燒得通紅、痛苦不堪的小臉,那點狠厲瞬間化成了深不見底的心疼和恐懼。他強迫自己放柔聲音,帶著哄勸的意味:“小雨最乖了,喝下去,發發汗,病就好了。哥求你了…”

也許是哥哥聲音裡的恐懼觸動了她,也許是那滾燙的碗沿帶來了一絲暖意。小雨終於不再抗拒,就著林陽的手,小口小口地啜吸著滾燙辛辣的薑湯。每喝一口,都被嗆得劇烈咳嗽,滾燙的湯汁濺到林陽的手背上,帶來一陣刺痛,他卻渾然不覺。

一碗滾燙的薑湯,喂得無比艱難。喂完最後一口,小雨已經咳得渾身癱軟,小臉憋得通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林陽趕緊將她重新裹進破棉絮裡,用自己冰涼的身體緊緊摟住她發燙的小身子,試圖用體溫幫她發汗。

他抱著妹妹,如同抱著這世間最易碎的珍寶,枯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灶膛裡的火漸漸微弱下去,最後一點餘燼的光亮也徹底熄滅。屋內重新陷入濃稠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中,只有小雨滾燙的體溫和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無力的咳嗽聲,證明著生命還在頑強地掙扎。

林陽的額頭抵著妹妹滾燙的小腦袋,黑暗中,他的身體因為寒冷和巨大的恐懼而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赤腳醫生老孫頭搖頭嘆息的畫面,妹妹奄奄一息、小臉蠟黃的記憶,如同噩夢般在眼前閃現。

“硬扛…看她造化…” 老孫頭的話如同冰冷的判詞,在耳邊迴響。

不!不能硬扛!林陽在心底無聲地嘶吼。他擁有來自現代的知識!他知道這是重度的風寒,是肺炎!他知道需要消炎藥!需要退燒藥!需要抗生素!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在這個缺醫少藥、赤腳醫生都束手無策的年代,在這個被風雪隔絕的破屋裡,他空有知識,卻無能為力!這種清醒地看著至親滑向深淵的絕望,比任何飢餓和寒冷都更甚百倍!

“系統…簽到…” 他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意識裡無聲地、瘋狂地吶喊,祈求著奇蹟。然而,冰冷的寂靜是唯一的回應。下一個簽到,還要等到明天。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地、殘忍地流逝。小雨的咳嗽聲漸漸變得微弱而短促,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令人心碎的痰音。她滾燙的身體在林陽懷裡不安地扭動,發出模糊不清的痛苦囈語:“…冷…哥…疼…難受…”

林陽的心,在這囈語聲中被一寸寸撕裂。他抱緊妹妹,雙臂因為用力而僵硬發顫,彷彿要將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渡給她。黑暗中,他的眼眶滾燙,卻沒有一滴淚水。所有的水分似乎都被這絕望的火焰和刺骨的寒冷蒸乾了。

他抬起頭,空洞的目光穿透破屋的黑暗,望向窗外。風雪依舊在肆虐,世界一片冰封死寂。那五個深埋在“鬼見愁”邊緣雪地下的繩套陷阱,此刻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就算明天陷阱能抓到獵物又如何?一隻瘦弱的雪兔,能換來救命的藥嗎?

懷裡妹妹滾燙的體溫,是這寒夜裡唯一的熱源,卻也是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林陽抱著她,如同抱著這世間最後一點溫暖,也抱著沉入無底深淵的絕望。他只能徒勞地、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小雨汗溼的、滾燙的額頭,聽著那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和咳嗽,在這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寒夜裡,等待著…等待著不知是黎明還是徹底黑暗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