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仄在被抱住的瞬間身子隨之一僵,後見她實在難過,便也拋開此前所有來得並不合時宜的念想,逐漸自然的繼續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另一隻手則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背安慰道:“要是心裡實在難受就哭出來吧,但同時也希望過後你能重新振作起來,而你並非一個人,今後不是還有我這一個朋友可以依靠嗎?”
倪梅裳極難過的在嬴仄懷裡點了頭,心裡不禁一暖,抱在少年腰間的雙手不由收緊了些許,後仰起臉與嬴仄對視,她雙眼盈滿了淚,這一抬臉眼淚也隨之落下。
“嬴仄,謝謝你……”
嬴仄垂眸間,眼裡是對少女無盡的溫柔與疼惜。
懷中時不時傳來少女的一次次哽咽,而他則始終耐心不斷安撫。
所在兩人面前,中間隔了一個長桌旁是嬴仄從進來的這一過程一直沉默不語的朝鶴衣,又在他身旁穿來一縷幽藍流光的那一刻原本呈方才截刀姿勢的手稍一收緊,後將手收回負於身後。
待暗光隕落,來者正是倪殊。
當目睹了此前正在上演的這一幕倪殊稍稍驚訝了一瞬,隨後甩開手中摺扇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笑看著面前相擁的兩人,待要往朝鶴衣此前如何神色看去時卻見人已經先一步消失。
倪殊不由著急的朝白衣人離開的方向“哎”了一聲,無奈的將摺扇合上也跟著一起消失。
院子裡,只等暗光追上未等化形白衣人先轉了身,一雙極為美麗危險的狹長鳳眸也在此刻折射出了一道鋒利的寒芒,瞬間引得倪殊呼吸一滯,趕忙出聲解釋。
“哎哎霽兄!霽兄你先聽我說嘛,這次過來我身上可沒沾染過一絲死氣哦!”
朝鶴衣則手持銀傘瞬間指向倪殊的喉嚨處,聲音冰如寒冰,帶了幾分陰鷙。
“鬼王這幾次前來身上確實未攜有一絲死氣,但能引來他人。”
倪殊一愣,只聽朝鶴衣繼續道:“前幾日,我見過魔尊。”
“我不管你們出於如何目的,但若因此傷了她一根手指頭,哪怕掉一根毫毛,即便最終傷她的並非你,但一切起因在你。”
“我並非善類,不要以為我幾次縱容便能為所欲為,她若被迫捲入其中,置身危險,我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便是你。”
倪殊感受到在被白衣人手中銀傘指來的那一刻,一股徹骨的極寒便順著他的喉嚨處瞬間侵入四肢百骸。
加之周邊寒意滋生,形成一場無形的壓迫,如萬山壓下,又在朝鶴衣一個收傘間,傘尖一抽離倪殊便徹底支撐不住的重重跪在地上。
倪殊一時間疼的冷汗岑岑,而雙膝處的骨頭似裂開了一般的刺痛。
朝鶴衣則冷冽無情的垂眸俯視他,高冷矜傲的姿態彷彿一位上位者,而他作為俘虜。
“那道懸於天間用以監視我一切動機的映象難道還不足以讓上界安心?還需費盡心思的接近不可?”
倪殊聽聞此話,頓時一臉震驚的猛地一抬眼看向了朝鶴衣,好一會兒才勉強組織好語言。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啊……”
不過在迎上朝鶴衣雙眸的瞬間一股徹骨的刺痛如被長冰貫穿其中,攜寒意覆入了他的眼裡,倪殊當時整個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周邊則形成了一種可怖的氛圍。
很好,這封薰一來摻和便是觸及了他的底線,現在還殃及到了自己。
他需儘快想個辦法好好穩住這位祖宗才行,不然一切真的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正當他還在絞盡腦汁時廚房裡的二人便於此刻出了門,然後他下意識的抬起眼並且是小心翼翼的去注意朝鶴衣這一刻的神色。
見他視線也在追隨少女,心裡突然有了一計。
倪殊面上先是帶了幾分委屈的垂下頭,說。
“可即便如此我也從未有過一次要害霽兄的動機,好歹我們也認識了幾十載,雖這一時段對於我們來說不足掛齒,但也足以能促成友人,難道霽兄真的狠心將之前的那些過往全都撇清嗎?”
此話一出他便極敏銳的捕捉到朝鶴衣細長羽睫有片刻微顫,似有動搖。
倪殊眼裡不禁微光閃動,並極力壓制住此刻內心的激動繼續說:“上方確實對於霽兄存在監視,只要霽兄不會過分干涉世間一切命運的程序,一般情況下天帝那裡都不會說什麼。”
見朝鶴衣不語,只沉默的看來,而重如萬山的威壓開始撤離,倪殊感知白衣人前面神色的不愉被逐漸撫平,待威壓完全撤離他便齜牙咧嘴的艱難起身,笑道:“霽兄剛剛說的前幾日見過魔尊一事,我想應是偶然間才撞見了霽兄,不過這未來幾十年魔尊都會忙於對付妖族,無暇顧及其他,這個時間也足以讓小姑娘能安享晚年。”
朝鶴衣已恢復了以往的高冷沉靜,他說:“世間一切程序會經歷怎樣的演變我不關心,我能助你們壓制並擊退這掩藏於世的邪祟,以此為條件,只為換她一世安好。”
“她若有事。”朝鶴衣的神色轉瞬又變得深冷無比,而在眼裡寒芒掃來的那一刻讓人如臨極北的歸墟,周邊則迎來了另一波寒流入侵,後於這一片土地凝上了一層寒霜,卻與世間隔絕,將一片隱匿暗處並此前所在一切方位的鬼神皆被暴露,隨即又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扼住了脖頸。
看著他們痛苦不堪的神色倪殊再一次因驚恐而冷汗涔涔的低下頭,心虛至極的繼續聽朝鶴衣這接下來的話。
“我不敢保證到時候我會如何。”
“霽兄……”
朝鶴衣冷冷看來:“我見不得她受傷,世人能在我眼中欺她已是我最大的讓步。”
但需付出代價。
在他拂袖前去正廳,就一拂袖的動作,由中盪漾了一層層無邊的寒流,皆如一輪彎月狀的極刃,光間山海矗立,隱約浮現一派冰凝。
放眼望去,萬冰如刃,遠山如畫,雖一派冰清聖潔,莊嚴肅穆的畫面,卻暗藏危機。
便將這藏匿於百里以內的鬼神狠狠推至外圍。
而形成的永珍境則作為庇護這一方的法陣,異能者踏足便會深陷幻境,如臨極冰域。
近日,經此次入夢,少女體內隱有邪氣滋生,也不知是受了外界影響還是另有隱情。
能入輪迴,便也說明了她已脫離前世。
長見姒是長見姒,文筱歡是文筱歡,倪梅裳是倪梅裳……
這一刻,他走向少女的步伐開始變得緩慢起來。
他能允許世人在他眼皮底下欺她,歸根結底,上虞裳是上虞裳,後世只是還殘存了幾分她的影子。
朝鶴衣不經止步於此,看向少女時的眼神便多了幾許恍惚。
此時腦海裡則浮現了一些畫面。
倒塌的廢墟,她曾用雙手在其中不斷翻找,尋找他的影子,單薄的身子,極其狼狽的姿態,泣不成聲的話語,血流不止的雙手,見他時轉悲為喜的神色,一切只為了最後能發自真心的那句。
公子沒事就好……
自遇見的開始,她似乎日日都會前去探望。
後來,他聽孟婆說。
“我知道那個女孩,因為她的頭髮很特別所以讓人難以忽略。”
“她曾多次回頭,似在等什麼人。”
“像極了在等自己的愛人。”
往事浮現,原本還處於沉靜淡漠的神色隨他逐漸冰冷的雙眸而現鋒芒。
最終又被一瞬掩去,沉寂於暗海。
後繼續朝她前行,雖一直以來,他對少年存在諸多不滿,好歹也對少女沒少關照,不過此前的一幕著實有些刺眼。
使之朝鶴衣走近的這一過程面色一直冷沉。
這一幕像極了他在她夢裡對所發生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多麼可笑。
正廳,是一對相互依偎的男女,他們皆跪在棺木前,女孩在哭,男孩則將女孩攬在懷中,滿眼心疼。
懸於天間的那道映象現已完全捕捉不到他的足跡。
至此萬冰逐漸衍生重影,將現實隔絕,以阻斷二人的接觸。
……
接連數日未醒,待醒時倪梅娜天都塌了。
她的手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一般無法動彈,不過細想事發時砸下那麼粗重的一根木枝,這手……
不會真廢了吧!
她恐懼,她憤怒,她無法接受這一事實,便將所有的不幸化為無盡的怒火皆往他人身上發洩。
“我留你們還有何用!要不是你們的一時疏忽本小姐也不至於痛失雙手!”
“如今弄的這副模樣還讓我怎麼活!嗚嗚嗚,我要讓你們都付出代價!”
倪梅娜想拿過一旁放置的花瓶狠狠砸向他們,奈何手已沒了任何知覺,只能崩潰的窩在床上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的生母安氏幾次勸慰也絲毫沒有一點作用,又見她女兒後把自己關在方中一日不曾用膳,心裡一陣難受的同時也將這產生的一切不幸都怪到了倪梅裳身上。
於當天臨近傍晚時分,在倪梅娜依舊拒絕進食的那一刻安氏終是沒忍住找了一批人前去偏院。
然後也是把偏院攪的一塌糊塗,倪梅裳全程則沉默不語的繼續手裡的繡工,直到她被安氏一把揪住衣領,惡狠狠的盯著她罵道:“好你個鐵石心腸的小蹄子,你妹妹正是因為你而痛失了雙臂,你作為一個姐姐不去安撫,竟還有這個閒工夫在這裡繡花?”
“表面看著如何溫順,沒曾想內心竟如此歹毒!說,當時那根突然斷裂的木枝可是你暗中做了手腳?我還偏不信了這麼粗一根怎會好端端的輕易斷裂開來。”
倪梅裳則緩緩抬眸,看著安氏冷笑出聲:“六妹妹如何品性你作為生母怎會不知?我雖極少離開此處,但也聽聞過不少關於六妹妹以往如何欺壓他人的事蹟,如今所造成的後果不正是報應?”
啪——
安氏氣的直接一巴掌扇了下去,這一下可不輕,並將倪梅裳的嘴角打出血來。
在場眾人見這一情景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果然是賤人生出來的賤種,你跟你那短命的娘簡直一個德行,一樣冷心,虛偽,令人厭惡。”
“她生前就不受人待見,你也如此,不要以為這近年來與嬴小少爺走的較近便妄想能攀上嬴府這樣的高枝,人家不過看在你稍有幾分姿色罷了,即便攀上了也註定是個上不了排面的小妾。”
“這一巴掌是為了讓你更好的認清現實,說是倪府的五小姐,若沒有嬴小少爺幫襯,何人知曉你?”
安氏的話如一支冰冷的利刃深深刺入了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