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悉和雲霽領著趙士楨去了一家茶樓，點了茶水和茶點，又叫跑腿的去附近的早點鋪子買了各色早點過來，擺了滿滿一桌子。

趙士楨見狀，忙說：“太破費了！”他已經很久沒這麼奢侈地吃過早飯了。

閔悉說：“我們平時也不這麼吃，因為多半是在家中吃早飯，難得出來吃一次，索性就都嚐嚐。七哥，你還買了豆汁？”

雲霽點頭：“你要嚐嚐嗎？”

閔悉聽人形容過豆汁的味道，一直都沒勇氣嘗試，聽他這麼說，便說：“我嘗一口。”說著湊過去喝了一口，結果那味道差點沒讓他直接吐出來，不過好歹也是跑過船，吃過更難吃的食物的，他還是把那口豆汁嚥了下去，有點像壞了的食物，帶點酸臭味。

“喝不太習慣，我不喝了，你喝吧。”他把喝過的豆汁碗推到雲霽跟前。

雲霽很自然地就著他喝過的碗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嚥了。

閔悉看著他的表情：“沒覺得難喝？”

“喝慣了其實還好。”雲霽說。

趙士楨吃著早飯，看著他倆旁若無人喝一碗豆汁，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過他也就是看了兩人一眼，什麼情緒都沒表露出來，畢竟在京城，國子監裡，什麼稀奇事情沒見識過？兩個男人麼，見怪不怪了。

閔悉吃了口焦圈壓壓口裡的異味，這才對趙士楨說：“昨日我進宮面聖，把你給我們寫的那幅字呈到陛下面前去了，陛下很喜歡你寫的字，說是等殿試結束之後，你隨我們一起進宮去面聖。”

趙士楨聽著閔悉用尋常的語氣說這麼重要的事，甚至連語氣都不帶停頓的，他驚得手裡的茶杯都打翻了，茶水灑了一桌子。

閔悉和雲霽不慌不忙地叫來小二擦桌子上的茶水。

趙士楨拘束地看著，等小二走了，才不太確定地問：“方才閔兄說，要帶我進宮面聖？”

閔悉點頭：“對啊。進了宮好好表現，說不定陛下會給你安排個差事。”

趙士楨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那麼失態，他站起身，朝閔悉和雲霽深深一揖：“真是太感謝二位兄長的提拔，趙某真沒想到還能有面聖的一天。”

閔悉說：“我見過賢弟房間裡的小擺件，知道賢弟是胸有丘壑之人。賢弟有大才，不應被埋沒了，我們這也也是想為朝廷挖掘人才。”

“那都是我平時做著玩的，讓兄長見笑了。”趙士楨說。

“不，比起我來，我覺得賢弟的動手能力太強了。我平時也有很多想法，畫了很多圖，但沒有一個能變成實物的。看到賢弟做的小玩意之後，我真是有種自愧弗如的感覺，得向你學習。”閔悉說罷搖頭。

趙士楨眼睛一亮：“閔兄也喜歡做小東西嗎？咱們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閔悉說：“我那些都不是小東西，而是大東西，確實需要找人來把它們變成真實存在的。如果賢弟感興趣，到時候可以一起做。”

“好啊！閔兄做的都是些什麼？”趙士楨難得找到同好之人，頓時興致勃勃。

雲霽聽他們交流設計和手工，知道自己插不上話，就安安靜靜地喝茶吃東西，時不時替他們續茶水。

閔悉和趙士楨聊得非常投機，終於把話題聊到了火槍上去：“我看賢弟做的那些東西里，似乎還有火槍。”

“對啊。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見那些抗倭的將士用過火槍，覺得很有意思，一直都想研究研究。可惜只能看看，沒有摸過。來京城後，經常看到神機營的人揹著火槍，也近距離看過，還是沒機會上手，說實話，真的很想拆開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做的。”趙士楨絕對是個天生的軍事愛好者，一說到槍械，就兩眼放光。

閔悉看著雲霽，笑道：“我們倒是有幸用過火槍和火炮。”

“真的啊？是在拂朗機用的嗎？我知道那邊的商船上全都裝備著火槍和火炮。”趙士楨對船隻瞭解得很不少。

“是的。具體的構造我都知道，也能畫得出來，回頭你上我家來，我畫給你看看。”閔悉說。

“好。要是能親眼看看實物就好了。”趙士楨說。

閔悉和雲霽自然是留了簧輪獵槍和短火槍的，不過這算是違禁物品，是不允許私藏的，所以不能在外面堂而皇之地說，到時候趙士楨去了家中，或許可以拿給他看看。讓趙士楨把簧輪獵槍和短火槍改造一下，或許可以改善它們的效能。

吃完早飯的時候，沒喝酒的趙士楨看起來像是喝多了一樣，滿臉都是興奮的紅暈，走路也有些手舞足蹈，顯然是太興奮了。

臨別的時候，閔悉叫住趙士楨：“賢弟。你回去後好好寫幾幅字，大小都寫一些，到時候帶到宮裡去。”

“好，我記住了！多謝閔兄提點。”趙士楨又作揖道謝。

雲霽問：“趙賢弟手頭可還寬裕，需要借你點銀子嗎？”

趙士楨猶豫了一下：“還好，能應付得過去。”

閔悉見狀，從雲霽腰間取下荷包，從裡面摸出兩錠銀子，扔給趙士楨：“拿著這點去花用吧。”

趙士楨手忙腳亂地接過那兩錠銀子：“這太多了！”

“先用著，回頭我那邊還有許多地方需要賢弟幫忙的。等七哥殿試過後，我就去找你做東西。”閔悉說。

“好，那這銀子我先借用了，多謝二位兄長！”趙士楨又抱拳道謝。

回去的路上，雲霽說：“我有點羨慕那個趙士楨。”

閔悉笑道：“為什麼？”

“他居然能跟你那麼聊得來。我都插不上話。”雲霽嘆息。

閔悉哈哈大笑：“這有什麼好羨慕的。這大概是技術宅和技術宅唯一能聊的話題了。”

“技術宅是什麼？”雲霽問。

“就是喜歡搞技術，但是不喜歡跟人打交道。”

“你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嗎？”雲霽問。

“我沒有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我是說趙士楨。我跟他唯一能溝通的就是技術問題啊，但我跟你能聊的就多多了：古今中外，天文地理，詩詞歌賦，吃飯穿衣，還能聊感情，嘿嘿。”閔悉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霽也笑了起來，是啊，他倆之間可謂是無話不談，實在沒什麼好羨慕的。

殿試時間是三月十五，放榜後半月左右，雲霽這段時間需要準備殿試，也就不怎麼出門了。閔悉是徹底放飛自我，不看書了，買了套木匠的工具，開始在家搗鼓起模型來。

當然，他的木工水平離做模型還差得遠，現在只能算是練手階段，要是趙士楨來做，那肯定不一樣，所以閔悉還挺期待跟趙士楨合作的。

很快便到了殿試的時間，殿試只有一天，就在宮中太和殿前的廣場上。晴天在室外，如果遇到風雨天，就會搬到殿內舉行。

雲霽他們考試這天天氣很不錯，風和日麗，到了三月中，北京也不算冷了，雖然有點風，但也能算是惠風和暢。

三百名貢士在殿前排開，規模還不小，萬曆親自坐在殿中，為考生抽題，陪著他們考試。他遠遠地掃視了一圈全場，居然很快便在三百人中認出了雲霽，沒辦法，人年輕，長得太出眾，實在是鶴立雞群，太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