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魚對林一凡的勸誡充耳不聞,他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冷光,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你們守夜人一般把屍體存放在哪裡?”
林一凡瞪大眼睛,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這種事我哪知道!再說了,你不是‘盜秘者’嗎?偷了那麼多具屍體,難道還沒摸清守夜人停屍房的佈局?”
“哦,那個啊!”安卿魚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的試管,裡面某種紫色液體正咕嚕咕嚕冒著泡,“我只是順便,碰運氣而已。”
“你——”林一凡嘴角抽搐,“所以你現在是打算讓我這個守夜人給你當內鬼,告訴你屍體藏哪兒,方便你偷?”
安卿魚終於抬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對。”
“……”林一凡扶額,“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囂張的小偷!別人偷東西都是鬼鬼祟祟,你倒好,直接跑到失主面前問‘你家保險箱密碼多少’?”
“那不一樣。”安卿魚認真糾正,“偷普通東西叫犯罪,偷屍體叫科研。”
“科研個鬼啊!”林一凡抓狂地摸了摸自己馬上要顯現的惡魔角,“你要是真這麼喜歡研究屍體,乾脆加入守夜人算了!我們倉庫裡什麼稀奇古怪的神秘屍體都有,保證讓你研究個夠!”
“不要。”安卿魚乾脆利落地拒絕。
“為什麼?!”林一凡瞪他,“總比你天天偷偷摸摸強吧?”
安卿魚嘆了口氣,用一種“你還是太年輕”的眼神看著他:“加入守夜人,還能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地解剖、改造、甚至……復活屍體嗎?”
他說著,隨手按下實驗臺上的某個按鈕。
“咔嚓——”
實驗室角落的冰櫃門緩緩開啟,一具無頭屍體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斷頸處蠕動的肉須在空中扭成一個大大的“no”字。
林一凡:“……”
安卿魚攤手:“你看,守夜人會讓它做這種事嗎?”
林一凡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仔細一想……好像確實不行。
守夜人的規矩多如牛毛,值班、巡邏、寫報告,光是每週的例會就能把安卿魚這種科研瘋子逼瘋。
更別說真遇到緊急任務時,哪還有時間讓他慢悠悠地切片研究?
“可是……”林一凡掙扎著還想說點什麼。
“沒有可是。”安卿魚打斷他,順手從實驗臺底下掏出一個麻袋,塞進林一凡手裡,“幫我個忙,下次你們小隊處理完神秘,把屍體裝這裡,丟到城南垃圾站第三個垃圾桶。”
林一凡低頭看著麻袋,上面赫然印著“安氏生物,專業回收”幾個大字,甚至還貼心地畫了個箭頭,標註“屍體請讓此面朝上”。
“……你連‘偷屍專用袋’都準備好了?!”
“這叫未雨綢繆。”安卿魚微笑,“對了,如果屍體比較新鮮,我可以用實驗成果交換,比如……”
他拉開抽屜,掏出一個頭盔,“這個頭盔可以遮蔽你上次給我的晶體輻射的影響,送你玩吧!”
林一凡盯著那頭盔,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與安卿魚合作,好像這風險有些大了。
“……我覺得我該走了。”他面無表情地把麻袋甩回安卿魚臉上,拿起頭盔,轉身就往滑梯口跑。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被這個科學瘋子同化!
身後傳來安卿魚遺憾的喊聲:“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下次說不定可以給你留個會跳舞的殭屍!”
“滾啊!!!”
林一凡的咆哮聲伴隨著滑梯的轟鳴,徹底消失在幽深的下水道中。
林一凡站在老舊的街道上,夜風捲著空飲料瓶“哐啷啷”的響。
小城的夜晚很安靜,沒有大都市永不熄滅的霓虹,只有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仰頭望著熟悉的居民樓,三樓那扇窗戶後一片漆黑。
那裡曾經會在深夜亮著暖色的燈光,母親總愛在窗臺擺一盆多肉植物,希望父親能平安歸來。
物業值班室的大爺正打著瞌睡,被推門聲驚醒時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
"哎呦,是小林啊!"他眯著眼睛認出來人,突然壓低聲音,"那個······物業費不急的······"
林一凡把一疊鈔票放在掉漆的木桌上,硬幣碰撞發出清脆的響。
"欠了一年零兩個月。"他笑了笑,"加上滯納金,您點點。"
樓道感應燈年久失修,林一凡踩著黑暗一級級往上走,腳步聲驚動了某戶人家的看門狗,汪汪的吠叫在空蕩的樓梯間迴盪。
鑰匙插進鎖孔時有些滯澀,他用了點力氣才擰開。
撲面而來的灰塵味裡混著記憶中的氣息。
父親收藏的茶香,母親織毛衣用的毛線。
月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隙溜進來,照出客廳茶几上三個歪倒的茶杯。
林一凡輕輕扶正它們,手指蹭到乾涸的茶漬。
一年前那場大雨,還有趙空城,一切歷歷在目······
他忽然抬腳踹翻了茶几,惡魔之角刺破額髮,在黑暗中泛著暗紅的光。
"冷靜······"林一凡喘著粗氣對自己說,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牆上的全家福裡,少年時期的他正被父母摟在中間做鬼臉。
林一凡從臥室床底拖出落滿灰的籃球,這是上初中時父親送的生日禮物,皮革已經開裂了。
他盤腿坐在積灰的木地板上,把籃球抱在懷裡。
窗外傳來夜市攤主的吆喝聲,和記憶裡某個平凡的傍晚重疊在一起。
那時候他總嫌父母嘮叨,現在卻連一句"記得吃早飯"都成了奢望。
守夜人的星辰勳章在口袋裡發燙。林一凡摸出那枚銀色徽章,月光下纏繞的荊棘紋路里隱約流動著血色。
現在他能徒手撕碎鬼麵人,卻再也無法替父親修好漏水的龍頭,不能幫母親拎沉重的購物袋。
"快了。"他把勳章按在全家福上,玻璃相框咔啦裂開蛛網般的紋路。
古神教會那些雜碎,那些披著人皮的怪物,他要一個一個找出來,讓他們也嚐嚐肝腸寸斷的滋味。
樓下突然傳來孩童的嬉鬧聲,林一凡猛地驚醒般鬆開手。
相框裡年輕夫婦的笑容被裂痕分割成碎片,就像他那年被撕碎的人生。
閉上眼,他又來到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