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仰面倒在床上，臂彎間緊緊‘夾’著一個約莫三歲的孩童，裸露在外的手臂面板呈現正常屍首所有的色澤，但她的面孔卻讓葉寒心中一驚，瞳孔微縮。

‘她’的五官已經消失不見，空白的面孔呈現棕黑的色澤，其上紋理直縱相互迭加，密密匝匝，凹凸不平，看起來就像是一塊樹皮！ 葉寒壓住自己的情緒，低聲道：“她的臉怎麼像塊樹皮一樣？”

“就是一塊樹皮。”即便已經在這個村子裡見到許多類似的情況，王伯符再面對那張空白麵孔時，亦是心中微沉，道，“你可以摸一摸看看，我們這樣試過多次，沒有危險。”

有個知情者的好處就在於此。

葉寒真的伸手觸碰了一下那婦人的面孔，粗糲乾燥，真是一塊樹皮。

“這個村子裡所有死人的臉都是這樣，變成了樹皮，無一例外。”王伯符適時解說道，“除此之外，他們身上沒有其他傷口。

我們還發現，那雷擊不死樹的樹身上全部都是人臉。”

想到雷擊不死樹樹身上密密麻麻的人臉，王伯符面露厭惡之色。

葉寒聞言若有所思。

刻面魄可以印刻別人的面孔到自己身上，藉此復刻別人的能力，掠奪別人的性命——雷擊不死樹的這項能力與刻面魄倒極為相像。

有沒有可能那雷擊不死樹本就是異化的刻面魄？

但是刻面魄乃是夜魄之屬，並非天生陰神，釋放滾滾惡炁頃刻間便能染汙武者遍身氣血，與眼下這種情形又很不同。

天生陰神，稟受雷擊而不死，印刻他人的面孔於自身，藉此剝奪他人性命……

“你們可曾剝開過這些屍首的臉皮，仔細檢查過？”葉寒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於是向王伯符直言道。

王伯符詫異地看著葉寒，搖頭道：“沒有。”

見到如此情景，眾人已經難免忌諱，心生厭惡，怎麼也不可能自找麻煩，扒下死者的臉皮看具體情況。

他又問葉寒道：“蕭先生莫非想要剝開一個，看一看？”

經葉寒提醒，他亦注意到了這個先前一直下意識忽略的要點。

葉寒點了點頭，盯著婦人的面孔，並未側頭，直接向王伯符伸出手：“借你的匕首一用。”

他亦配有隨身匕首，但誰知剖開樹皮會發生什麼，用王伯符的匕首即使損傷也不用心疼。

王伯符不疑有他，抽出自己的隨身匕首遞給葉寒。

葉寒持握匕首，目光在婦人與孩童的樹皮面孔上來回觀察，片刻後，他伸手捏住了婦人的下巴，手掌上自然而然地覆上一層元氣，匕首刃尖微一用力就扎進那一層樹皮裡。

他手腕微動，匕首下劃，一股綠色的汁液隨之滲出創口，腐臭的氣息漫溢而出。

王伯符眉頭緊皺，葉寒神色不變，手掌轉動，緩緩割下一小塊樹皮來。

那一小塊樹皮一經割下，傷口處立刻湧出汩汩綠色汁液，屍首因這汁液越流越多而漸漸乾癟，最終只剩一張皮囊！ 被割下來的樹皮下，有一根根細如絲線的觸鬚，它們稍與空氣接觸，便微微扭動，似是被驚醒一般，努力舒展身形，四周的陰煞之氣紛紛朝著那觸鬚彙集而來！

樹皮下隱藏的觸鬚，可以連通陰煞之氣。

這些觸鬚，能與陰煞之氣連線，或許能借此向雷擊不死樹通報訊息。

先前王家幾次派人圍狩雷擊不死樹，都被準備充足的它擊退。

它緣何能夠準備充足？或許是藉助這些觸鬚！

葉寒沒有急著切斷觸鬚與陰煞之氣的連線，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刻面魄乃是夜魄，惡炁充塞武者氣血，便令武者失去神智，任由它刻畫面孔，最終取而代之。

但雷擊不死樹乃是陰神，沒有無往而不利的惡炁可以驅使，它是藉助了什麼手段，在一個村落的人酣睡時，悄無聲息地掠去他們的性命與精氣？ 單只是催使陰氣，雖也能達到奪取村民性命與精氣的結果，但村民的死狀絕不可能似現在這般安靜，毫無掙扎的跡象！

王伯符在旁見葉寒眉頭時而皺緊，時而舒展，忍不住問道：“蕭先生可是發現了什麼？”

葉寒聞言心中一動，點燃一把火焰，邊把床上的屍首全部燒成灰燼，邊道：“這些村民的死狀，令我想起了夜魄的一種——刻面魄。”

他需要旁敲側擊，從王伯符口中獲得更多雷擊不死樹的情報。

“刻面魄？”王伯符面露意外之色，旋即思索著道，“雷擊不死樹謀奪村民性命的手段，與刻面魄有些相似。

但是刻面魄一次只能刻畫一人的面孔，且若失敗自身也會退化。

那雷擊不死樹的軀幹之上卻盡是其謀奪到的村民面孔，密密麻麻如同肉瘤，毀傷其一張面孔倒可令之實力稍微消減……但是意圖透過毀傷面孔的方式來制服它，也不太現實。

畢竟面孔實在太多……”

原來如此……葉寒在心中默唸，越發覺得這雷擊不死樹在很多方面與刻面魄都很類似。

不同的兩點，一是刻面魄刻畫他人面孔，一次只能刻畫一個，且須消化一段時間才能尋找下一個目標，雷擊不死樹一次卻可同時刻畫諸多面孔。

二是刻面魄將目標的面孔刻畫完成之後，目標人也會消失無蹤，雷擊不死樹只是奪去村民的面孔，村民的身體還存留原地，在某些時候充當它窺視周遭的眼睛。

雷擊不死樹更像是刻面魄的‘加強版’。

它手段邪詭，幾與夜魄無異，卻是天生陰神。

範無救也是陰神，只是初生年代古老，已不可追溯。

陰神與夜魄之間牽連甚深，或許夜魄就是完全瘋魔化的陰神，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轉化關係？ 若假設是如此的話，也可以解釋範無救與灰袍背後的神秘存在為何對我如此上心——我可以同時吸收惡炁與陰氣，不受任何侵擾，皆可將之轉化為至純元氣。

這或許是吸引他們的一個重要原因……

葉寒思路漸漸清晰，與王伯符走出屋子，又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道：“那樹皮之下的觸鬚與陰煞之氣相互勾連，或許雷擊不死樹會藉此感知到我們。

我預備今晚就守在村子裡，看看有無蹊蹺之處。”

他本就打算這麼做，假裝突然提起是為了不令王伯符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