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門外。

蕭羿舊傷復發又添新傷。

軍醫看過了直搖頭:

“公爺本就癰毒攻心，又勞累過度，恐怕……”

有逃出來的百姓在人群裡喊：

“鎮國公傷重，快請薛神醫來看看！”

薛神醫是曲城的大夫。

因為醫術高超德高望重，被人推崇。

此刻聽說鎮國公病重，責無旁貸的拎了藥箱過來看。

然而也只是嘆氣：

“老夫開個方子給國公爺吃著，能不能挺過去，全看他自已的造化了。”

蕭家親衛一片哀怨之聲。

曲家人這邊也沒好多少。

曲天冬被揹回來時，已經失血過多，休克過去了。

虧得他們是醫藥世家。

祖上傳下來幾顆保命的回春丹藥。

陳氏來不及哭泣，趕緊找出來給他含上一顆。

曲天冬被吊回一條命。

然而也只是強弩之末，回光一閃了。

“曉兒。

這輩子，是我曲天冬負了你——”

他摸著陳氏那不再年輕的臉，輕輕的說。

陳氏沒見到夫君之前，著急的好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如今看他這樣子回來，反倒是鎮靜了下來。

之前最糟糕的狀況她都預想到了。

如今還能跟他說上幾句話，她已經很知足了。

“冬哥。

你放心去吧。

我會把孩子照顧好……”

他們倆除了曲問荊這個兒子，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

如今已經七歲了，正躲在母親身後不敢上前。

曲天冬給陳氏擦掉臉上的淚水，笑著點了點頭。

又轉頭對曲問荊，道：

“你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以後不可再任性了。

要幫母親照顧好兩個妹妹，知道嗎？”

曲問荊一直忍著眼裡的淚水，此刻卻再也憋不住大哭起來。

“爹你放心。

我……我會好好背百草經，……學習怎麼經營生意……不讓你和娘失望……”

他以前太天真，以為自已喜歡什麼就該不顧一切去追尋。

可是家族頃刻之間付之一炬。

爹也要撒手人寰。

他覺得自已一夜之間長大了，可是爹再也不能逼著他學習！

曲天冬卻搖了搖頭，把手裡的家主玉牌給了抱著他的二弟。

“以後，曲家家主之位，就傳給你的二叔。

沒了家主之子的牽絆，你想幹嘛……就……就幹嘛吧……”

說著，他疲累的咳了幾聲，最後眷戀的看了一眼自已的夫人，然後沉沉的睡去。

“爹！”

“大哥！”

……

哭聲四起。

可在這個充滿了生離死別的夜晚，卻並不顯得很突兀。

沈墨染和曲彬趕到的時候，就只看到曲家人圍在一起痛哭流涕。

“天冬兄！”

曲彬和曲天冬本就是同族親戚。

見此情景不免悲從心來，一下跪倒在地上：

“都是因為我。

都是因為我啊！”

若他早聽了蕭羿的勸告，加強城門防衛，就不會給胡人可乘之機。

如果他多派些人手去送信。

或者讓送信的人往北城門走，興許就不會中了胡人埋伏。

也不會讓天冬兄遇上！

“人死不能復生，知府大人請節哀！”

沈墨染原還以為能再見曲天冬一面，謝謝他把牛黃讓給她。

沒想到，卻來晚了一步。

“知府大人。”

她拉起痛哭的曲彬。

“小女還急著去找家人，有幾句話想提醒大人。”

曲彬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想著曲天冬是為救全城百姓才遭了難。

待平定之後一定要給曲家一個大大的表彰，以感謝他對曲城的貢獻。

突聽沈墨染要提醒他。

曲彬擦了擦眼淚，認真看過來。

“我也只是說說我的見聞……”

畢竟只是猜測。

沈墨染也不好說的太肯定。

“我從京城一路趕來，途中經過陵水縣，也是被胡人攻破城門搶燒成一片廢墟。

可是後來才知道，那城門不是胡人自已攻進去的。

是陵水的師爺，想做縣令，給胡人開了門，殺掉了原先的縣令……”

曲彬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去。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

桑領作為曲城守軍，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去肅州述職？

他真的收到了調令嗎？

可他和桑領自來有些不和。

得知訊息後也沒拉下臉多問一句。

如今想來，果真只是巧合這麼簡單？

還是……

此事不敢細想。

可也容不得他不做防備。

“多謝沈姑娘出言提醒，曲某，感激不盡！”

若真是桑領懷恨在心，要借胡人的手除掉他。

那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如此想著，便回府衙處理自已的事去了。

沈墨染向曲家人表達了一下哀悼，便回去找白素素他們。

“染丫頭，你可算回來了。

白妹子等你都等著急了！”

半路上遇到來尋她的常煙客。

沈墨染衝他笑了笑表明自已沒事。

“知兒怎麼樣了？”

她問。

常煙客頗有些自豪的捋了捋鬍子：

“區區烏頭之毒，還難不倒老夫。

知兒已經醒了，可精神著呢！”

“真的？”

沈墨染欣喜。

治好了知兒，西北這一趟，總算也沒白跑。

“染兒，你可算回來了！”

白素素架了鍋，正給知兒煮粥喝。

看見自已女兒平安無事的回來，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趕緊起身迎接。

沒人知道她剛才又經歷了怎樣一番提心吊膽！

“姐姐！”

知兒果然醒了。

睜著兩隻亮晶晶的小眼睛。

只不過因為好幾天沒怎麼吃飯，他身體虛弱的厲害。

此時站起來都有些費勁兒。

沈墨染快步走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原地轉了個圈：

“小知兒你終於醒了！

姐姐整天盼著跟你一起練功呢。”

小人兒被逗的咯咯笑。

“好。

我一定比姐姐還厲害。

到時候你打不過我可不要哭鼻子哦！”

白素素怕兩人摔著，剛才掉出的眼淚也顧不得擦：

“染兒你可慢著點兒，你弟弟才剛好一點兒。

別給摔著了！”

沈墨染心裡高興：

“放心吧娘，我心裡有數。”

知兒也跟著幫腔：

“姐姐功夫已經很厲害了，才不會摔著我呢。”

笑鬧了一陣子。

白素素的粥也煮好了。

一家人於是圍著火堆坐下來，陪著小傢伙一起吃飯聊天。

沈墨染把剛才的經歷跟大家說了。

常煙客聽說把牛黃讓出來的曲天冬竟然死了，不勝唏噓。

白素素卻是憂愁：

“染兒。

咱們才進了城，還沒真正落戶。

如今又出了這等事，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啊？”

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安穩的地方，可別再生別的事了。

“放心吧，咱們手裡有正規路引，一定能成功落戶的。”

他們，都太需要一個安穩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