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南岸。
大寨依水而立。
帳中。
魏延一臉悶色,臉上寫滿了“別來惹我”。
帥位的諸葛亮,則是仔細的端詳姜維“降書”,時不時的口中稱讚:“妙哉!妙哉!不曾想冀縣竟還有姜維這般人物!若能為陛下招攬此人,幸事也!”
張翼聽得疑惑:“姜維既已送來降書,招攬應是不難,可聽丞相語氣,似乎有所懷疑?”
諸葛亮放下降書:“郡中衣冠,名望為重;背主而降,有辱門楣。似姜維這等有大抱負者,即便獻了城也會被鄙夷,此非有識之士所為。
若非張將軍勸阻,魏將軍此去冀縣,必中姜維之計也!”
魏延聽得不服:“丞相未曾見過姜維,僅憑一封降書就斷定姜維是在詐降,是否太武斷了?”
諸葛亮輕笑:“觀其字,可識其人;觀其文,可識其才。倘若是亮看錯了,待破了冀縣後,亮親自為魏將軍設宴賠罪。”
魏延冷哼一聲,偏頭不語。
觀其神色,已不如方才一般鬱悶。
顯然,諸葛亮方才的話,消弭了魏延不少悶氣。
孟達瞥了一眼魏延,又趁機獻策:“丞相既知姜維是在詐降,何不施以離間計挑唆馬遵猜忌姜維。若無姜維,以馬遵的才能,必守不住冀縣!”
在孟達看來:馬遵為人猜忌多疑,這是稟性,扣押官吏軍民家眷於冀縣為質也是事實;姜維雖然是在獻詐降書,但只要應對得當亦可讓詐降變真降。
孟達的策略,諸葛亮亦是認同。
兵法虛虛實實,你可以詐我,我亦可以詐你。
當雙方都用詐的時候,勝敗就取決於雙方的主將誰的器量更寬廣了。
譬如劉邦對陣項羽時,陳平一個離間計就攪得楚營雞犬不寧。
是楚營無智者嗎?
是項羽生性多疑!
見諸葛亮認同了策略,孟達當即請命要引兵前往冀縣。
魏延一聽,頓時不幹了:“孟將軍,你這半路截我功勞,不好吧?這張青可是我麾下的人,要用離間計那也是我去用。”
孟達打著哈哈:“魏將軍,此話差矣!這離間計是我獻的,具體怎麼用你也未必能懂。”
魏延冷哼:“孟將軍的意思,是我連個區區離間計都不會用了?”
見兩人又爭執,諸葛亮熟練的取出兩個小甕。
“老規矩,誰先來。”諸葛亮面帶微笑。
看到這兩個小甕,不論是魏延還是孟達,都是頭皮一麻。
魏延是連續兩次贏了,心中發慌,總不能回回抓鬮都能贏?
孟達是連續兩次輸了,心生排斥,不敢再繼續抓鬮當賭狗!
“孟將軍,你請。”魏延伸手一擺,將先抓權讓給了孟達。
“魏將軍,我也不能佔你便宜,我都先抓兩次了,這次換你。”孟達更是客氣。
見兩人皆在推讓,諸葛亮遂道:“既然二位將軍都不肯先,那亮也只能讓張將軍去行計了。”
“等等!”就在張翼準備上前時,孟達急了:“還是我先!”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孟達看著眼前的兩個小甕,狠心選擇了左。
當看到小甕中的紙條上空空如也,孟達傻眼了。
賭狗不得好死!
這輩子我再也不賭了!
魏延大笑:“孟將軍,承讓了!”
孟達憤憤:“算你走運!”
而在內心,孟達都快瘋了。
抓鬮竟然能連輸三次!
我有這麼背運嗎!
諸葛亮默默的收起小甕。
魏延個性孤傲,比孟達還傲。
不僅讓孟達先抓,且等孟達抓了鬮後魏延還不會再去看另一個甕中的紙條。
雖然比了三次,但不論是孟達還是魏延,都沒懷疑過小甕中的紙條有問題。
魏延覺得是自己走運。
孟達是覺得自己背運。
而真實的情況是,諸葛亮在這跟孟達和魏延玩戲法呢。
類似於三仙歸洞的戲法。
為了“公平”,孟達和魏延不能靠近甕,只能點左點右,開甕由諸葛亮來開。
故而。
不論孟達和魏延誰先選,結果都是一樣的!
雖然對孟達的打壓有些刻意了,但諸葛亮深知,魏延才是那個絕對不會背叛劉備的人。
偏袒誰,諸葛亮心中有桿秤。
孟達,跟著混點小功就行了。
至於公平?
這世上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想要公平,就得先把立場擺正了。
依舊是魏延張翼為先鋒,孟達跟隨大軍後行,另委偏將在上邽城下牽制魏將州泰。
李嚴並未一路跟來,而是留在了西縣與劉禪撫民。
一者是李嚴不想跟魏延搶那點軍功,二者李嚴想多與劉禪親近刷刷關係,去前線打生打死不如在劉禪面前認真表現。
諸葛亮也不想劉禪太深入。
畢竟劉禪是太子,又不似劉封一般驍勇善戰,真要在戰場上出現個意外,諸葛亮就沒法給劉備交代了。
得令軍令的魏延張翼,帶上張青就往冀縣而奔。
兵貴神速。
繞道上邽本就耽誤了時間,諸葛亮要在雍州刺史郭淮作出反應前拿下冀縣,方可藉助冀縣被扣押的官吏軍民家眷,來收天水諸縣兵馬錢糧為己用。
否則只憑借東川而來的萬餘人,是擋不住曹魏的反撲的。
諸葛亮要面臨的,不僅僅有曹魏的雍州兵馬還有曹魏的涼州兵馬!
“果如伯約所料,漢軍中計了!”冀縣,漢軍的到來讓馬遵頗為興奮。
姜維的臉色並未因此而浮現喜色,勸諫道:“太守不可大意。如今張青尚未返回,我也不知那諸葛亮是否識破了我的詐降計。”
馬遵不以為意:“伯約太小心了。若是劉封來取冀縣,我或會忌憚三分。諸葛亮一介儒生,劉禪又只是少年,這兩人只是來混軍功的罷了。
倒是那魏延還有幾分本事,不僅能以孤軍在武都與郭刺史對峙,還一路破了祁山三城,若非伯約提醒,我也險些了中魏延奸計。
只要擒殺了魏延,諸葛亮不足為慮!”
姜維淡淡的看了一眼馬遵,沒有再勸。
等待間。
梁緒入內,低聲稟報:“太守,我已與那張青取得聯絡。今夜三更,舉火為號。”
馬遵撫掌:“好!今日我就為郭刺史報兵敗之仇!爾等助我成事,必有所報!”
見馬遵大笑而去,梁緒掃了一眼左右,低聲再問:“伯約,真要如此嗎?我有些擔心!
方才我問了那張青,沒探得馬超所在,那張青連劉禪和諸葛亮都見到了,竟然沒有見到馬超,頗為可疑。
既然連劉禪和諸葛亮都來了,馬超又豈會不來?這馬超,該不會又去聯絡羌、戎了吧?”
姜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羌、戎若來,我必滅之!眼下勝負未分,伯誠暫且寬心。”
對羌、戎的恨意,是刻骨銘心的。
姜維沒有告訴梁緒實話的是:倘若諸葛亮也是個會用羌、戎來殘害士民的,那這天下是歸漢還是歸魏,沒什麼區別。
梁緒見姜維不肯明言,遂也不再問。
雖說梁緒是功曹,但論才能梁緒是比不上姜維的,在軍務上更不及姜維半分。
而在城外。
張青也將今夜三更舉火為號告知魏延,又提及到梁緒詢問馬超行蹤一事。
“驃騎將軍自然在江陵,那梁緒怎會如此問?”魏延頓生警覺。
張青也是天水郡人,對馬超韓遂之亂間接引發的羌、戎叛亂也有切身經歷,道:“聽聞姜維之父因羌、戎叛亂而亡,估計是怕驃騎將軍再引羌、戎而來。”
“竟還有這等事?”魏延不由蹙眉。
原本魏延還不太確定姜維是否是詐降,當得知梁緒在打探馬超行蹤以及姜維之父因羌、戎叛亂而亡時,魏延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看來這冀縣,還真是個陷阱啊!】
張青不知道諸葛亮早已經更改了計劃,此刻還以為今夜勝券在握,語氣也頗為激動:
“將軍也不必擔心,驃騎將軍引發的羌、戎叛亂都過去快十年了。更何況驃騎將軍尚在江陵,姜維、梁緒等人總不能遷怒太子和丞相吧?”
魏延不動聲色:“今夜你可願先入城?”
先入城是大功!
張青本就有意,當即應道:“將軍放心,今夜我帶著兄弟先入城探明情況,倘若真有埋伏,那就是我張青命該如此!”
到了三更。
果見城頭有火把舉起,張青也點燃了火把向城頭回應暗號。
不多時。
北門開啟。
城門口亦有火把示意。
張青帶著數十新降魏卒,迅速往城門口而奔。
到了城門口,看到的卻是陌生一將。
張青警覺:“梁功曹何在?”
魏將拱手:“我乃梁功曹外甥軍侯杜辰,奉命接應。魏將軍人呢?”
張青見杜辰態度誠懇不似有假,遂向城外招呼。
然而。
回應張青的,卻是撤退的訊號。
張青大驚失色。
撤退?
我才剛來!
魏將軍這是何意?
遲疑間,杜辰蹙眉來問:“張曲長,怎麼回事?我等冒著危險偷開城門,你可別告訴我魏將軍沒來!”
張青冷汗直下:“杜軍侯莫急。魏將軍生性謹慎,應是有了誤會,容我回去一問。”
杜辰強忍著想要拔刀的衝動,讓張青速去速回。
張青留下數十人在城門口,急急返回來見魏延:“將軍,為何不入城?”
“城門口是何人?”魏延不答反問。
張青答道:“是梁功曹外甥軍侯杜辰。”
魏延冷笑:“可是你認識之人?”
張青搖頭:“未曾見過。不過此人極為誠懇,應不似有假。”
魏延嘴角浮現鄙夷:“強盜入室搶劫前,也會裝作誠懇君子,等確定室內只有老弱後才會動手。丞相說得果然沒錯,姜維乃是詐降!”
張青猛地瞪大了眼睛,慌忙跪地求饒:“我真不知姜維是詐降,請將軍明鑑!”
此刻的張青,內心彷彿一群神獸在呼嘯而過。
都是群什麼人啊,怎麼又變成姜維詐降了?
難道說從頭到尾,我都是被忽悠的那一個?
張青自認為夠聰明瞭,然而今夜的變故卻讓張青稀裡糊塗。
“起來吧!若你知道姜維是詐降而故意隱瞞,我早就一刀將你劈了。”魏延冷冷的看向城門:“去將你那幾十個兄弟都叫回來,再讓那杜辰轉告姜維,就稱‘姜郎中之恩,來日再報’,其餘的不用多說,速速撤離。”
張青雖然聽得迷茫,但也不敢多問,連忙又返回城門口,將“姜郎中之恩,來日再報”告知杜辰,讓杜辰轉告給姜維。
杜辰一臉懵的看著匆匆而逃的張青等人。
什麼情況?
跑了?
姜郎中之恩,來日再報?
何意?
“軍侯,莫非是姜郎中洩密?”旁邊一個小卒小聲猜測。
杜辰呵斥:“胡說!此計乃姜郎中所獻,姜郎中難道還會自己洩密嗎?”
小卒委屈低頭:“賊喊抓賊,也不是沒遇到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杜辰心中一驚,不由回過味來。
賊喊捉賊?
莫非姜維是故意如此?
先獻策讓太守在城中設伏,再暗中洩密給漢軍,等時機成熟了,再裡應外合擒了太守獻城?
想到這裡。
杜辰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馬遵若被擒,杜辰也跑不了。
杜辰不是功曹梁緒的外甥,而是馬遵的外甥!
城內。
引兵埋伏的馬遵,見漢軍久久未入城,不由有些煩躁。
冬夜天冷。
夜間埋伏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
若不是心心念唸的想誘魏延入城而滅之,馬遵寧可返回府邸摟著美妾入眠,壓根不可能冒著寒風夜冷在此埋伏。
煩躁間。
軍侯杜辰匆匆而來:“府君,漢軍撤了。”
“撤了?”馬遵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瞪著杜辰。
杜辰遂將張青來而復走據實相告,又道:“那張青走時讓我轉告,稱‘姜郎中之恩,來日再報。’,府君,會不會是姜維賊喊捉賊。”
話音未落,就聽得馬遵呵斥:“休得胡言!”
呵斥歸呵斥,看馬遵的表情,顯然也對姜維有了懷疑。
勸馬遵不要救上邽的是姜維。
勸馬遵放走張青的是姜維。
勸馬遵今夜設伏的是姜維。
那麼給漢軍通風報信的,會不會也是姜維?
馬遵不由疑心大起。
再聯想到一向自恃清高的姜維,竟然會主動來參議軍務,馬遵對姜維的疑心更甚了。
杜辰沒有因為馬遵的呵斥就閉口,反而繼續猜疑道:“城內諸吏如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皆與姜維相善;姜維等人又自恃在冀縣有名望素來不服府君,若見漢軍勢大而叛,或會擒府君以獻漢軍。
府君不可不防啊!”
馬遵冷哼:“我有兵馬在手,又何懼一群文吏?”
杜辰又道:“府君雖有兵馬,但姜維亦是養有死士。眼下姜維已經取得了府君的信任,倘若姜維在漢軍攻城時忽然反叛,府君如何能擋?”
馬遵倒吸了一口涼氣。
姜維養的死士,馬遵是見過的。
平日裡也不耕種,每日都在打熬氣力演練殺伐術。
亂世養死士並不罕見,但凡有點兒家業的豪族都會陰養死士,一求遇到危機時能保家衛族,二求尋機會建功立業。
這本身其實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馬遵在早年沒發跡的時候也會陰養死士。
問題在於:馬遵對郡中的官吏軍民並不信任,與姜維等人也無深交。即便姜維獻了策,馬遵也無法對姜維等人有足夠的信任!
【倘若姜維真有異心,我在冀縣就危險了。先帝有言:寧我負人,人勿負我。】
馬遵心中一冷。
一面派人傳召姜維,一面讓杜辰暗中圍了姜維的府邸以防不測。
待得姜維到來,馬遵怒喝一聲“拿下”,數個力士迅速上前,用長矛將姜維圍住。
“太守,這是何意?”
姜維面色大變,不明白馬遵為何忽然翻臉,只是隱約間猜到跟今夜的伏擊有關。
馬遵斥道:“伯約,你私通諸葛亮妄想害我,還有何話可言?”
姜維愕然:“太守何出此言?我給諸葛亮去信一事是向太守稟報過的,何來私通?”
馬遵喝道:“還敢狡辯!若非你私通諸葛亮,今夜伏擊又豈會失敗?我讓杜辰謊稱是梁緒外甥去接應那張青,不曾想張青卻讓杜辰轉告稱‘姜郎中之恩,來日再報’。
好你個姜維!先是勸我不要去救上邽,後是勸我放走張青誘漢軍入城,卻在關鍵時刻給漢軍報信。
今夜令我將士疲頓,明日白日漢軍攻城時,你就可以帶著你的死士擒我獻城,當真好算計!”
姜維頓感無語。
內心戲未免也太多了!
分析頭頭是道,實則全是虛言!
姜維暗暗一嘆:“太守切莫輕信!此必漢軍離間計,欲令太守與我相爭,好從中漁利。”
馬遵冷笑:“你不過一個小小的郎中,如何能與我相爭?漢軍又為何要離間你我?”
見馬遵咄咄相逼,姜維也來了脾氣:“太守要如何才肯信我?”
“很簡單!”馬遵也不裝了:“你麾下有二百死士,皆是能戰。漢軍今夜未能得逞,明日必來攻城。我知你一向驍勇善戰,明日我再分你五百驍卒,你出城與漢軍一戰,若你能勝,我則信你。”
姜維暗暗握緊了拳頭,此刻也明白了馬遵的用意。
若說馬遵一點沒懷疑過漢軍在用離間計,那也太小覷馬遵了,好歹是郭淮信任的人,智力上不會太差。
馬遵這是想借漢軍之手削弱姜維的勢力,且借姜維的驍勇來提升守城士氣。
玩軍謀,馬遵的確不擅長;玩權謀,那就是馬遵的專業了。
姜維也沒想到竟然會被馬遵擺一道,強按內心惱怒,忿忿應諾:“明日我就出城斬了漢將,以證清名!”
馬遵這才令力士散去讓姜維離開,又喚來親信悍將鄭超叮囑:“明日你引五百驍卒與姜維一同出城,倘若姜維敢不盡力,直接射殺!”
另一邊。
姜維忿忿返回府邸,卻又發現府邸竟被杜辰給圍了!
“沒想到,我竟被馬遵給算計了!”
本來想試探諸葛亮的水平和態度,好確定用何種方式來保家衛族,卻沒想到馬遵竟會技高一籌的玩起了制衡。
姜維雖然文武雙全,但自幼喪父又剛及冠不久,在權謀心計上比起馬遵這種混跡了幾十年的老油條顯然太嫩了。
只是想到家中的寡母妻子,姜維不得不按捺內心的羞憤,強迫冷靜。
(漢軍離間計並不高明,似乎是篤定馬遵即便知道是離間計也會佯裝中計。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看來馬遵與郡中官吏軍民不和的事實,已被漢軍證實。既知不和,速取冀縣當為上策。
雖然張青稱是西縣令叛變,但若真是西縣令叛兵,必會令西縣令在冀縣的家眷獲罪受難,如此不顧降者家眷,難服人心。
若我料得不差,應是禮縣長叛變,助漢軍奇襲了祁山城,而後張青歸降並助漢軍拿下西縣,為保禮縣長家眷不會獲罪受難,這才讓張青謊稱是西縣令叛變。
我雖然被馬遵算計,但黃雀並非是馬遵。
呵呵,馬遵啊馬遵,你自以為識破了離間計就可以佯裝中計來算計我,卻不知道這才是漢軍的真正用意。
只要明日我為自證清名而出戰,局勢變化就不會受你掌控了。】
平復內心的羞憤,姜維又坦然的接受了現實。
輸了就是輸了。
是漢軍更勝一籌,還是馬遵棋高一著,就看明日局勢變化了。
如預料。
翌日。
漢軍兵臨城下,槍旗如林,“漢丞相諸葛亮”“漢鎮北將軍魏延”等大旗在風中飛揚。
而城門口。
一將持槍策馬,引了數百軍士而出,正是奉命出戰的姜維。
姜維立於場中,大呼而喊:“天水姜伯約在此,來者可是漢丞相諸葛公?”
見姜維氣度不凡,為人有禮,諸葛亮頓生欣賞:“好一個俊傑上士!可惜子龍不在,今日也難生擒此人。”
思慮片刻。
諸葛亮亦是策馬而出,高呼而笑:“將軍儀表非俗,何故失身於賊?”
姜維笑道:“當今天子,乃漢帝禪位而行魏正朔,我為魏將,何謂失身於賊?”
諸葛亮瞥了一眼城頭的馬遵,朗聲而應:“將軍既知漢魏舊事,豈不聞曹丕脅帝禪位之實?
昔日王莽篡漢亦託禪讓之名,終遺罵名於青史。今曹魏苛政虐民,羌亂頻發而置邊民於水火,此誠非仁者所附。
吾主乃中山靖王之後,續炎漢正統於西川。將軍文武兼資,卻屈身疑主之下,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
將軍若肯棄暗投明,亮定表將軍為陛下股肱,今後輔佐明主中興漢室,建功立業,不失為英雄也!”
姜維橫槍立馬,目光如炬,揚聲道:“諸葛公此言差矣!
我雖不才,亦知忠義。食魏祿、守魏土,豈能因諸葛公三寸之舌就背主求榮?
再者。
魏武昔日掃平北疆,以定中原,方使百姓免於戰亂。
方今天子承天受命,四海漸安,諸葛公卻引兵進犯,令天水士民驚惶,令隴右再燃烽火,此亦誠非仁者所為。
昔年馬超引羌胡屠戮冀縣,家父亦歿於亂軍,今日諸葛公引兵壓境,莫非也要如此?”
諸葛亮更生欣賞。
知忠義而懂仁心,雖在誇曹魏,但對諸葛亮卻一直稱呼“諸葛公”,也未貶低漢室。
諸葛亮嘆道:“將軍忠義仁心,令亮欽佩。
冀縣昔日之禍,亮亦痛心,故此番北伐,亮雖可引羌胡之兵相助,但並未施行,一路而來,也嚴禁擾民之舉。
羌胡為禍,在其不識耕種與禮儀,善治羌胡者,當以恩威並濟,不知將軍可願助亮?”
而在後方城頭。
馬遵卻是面色鐵青,厲聲喝道:“姜伯約,休要再與此賊多言,速速破賊殺敵!”
姜維面色一變,眼神中更有羞惱之色。
君子動口的時候,動手有失身份,馬遵這一喝,等於是直接讓姜維方才稍占上風的“辯論”瞬間變得沒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