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殿外,燕辭晚獨自一人站在漢白玉鋪成的地面上。
明亮陽光落在她身上,她周身空無一人,唯有腳下的影子與其作伴。
她稍稍抬頭,目光越過層層臺階往上望去,看向思政殿的大門,門口兩旁分別立著四名金吾衛,他們身穿輕甲腰佩橫刀,身姿筆挺,目光如炬。
方才她跟著蕭聞意和符崢來到這兒,蕭聞意和符崢進入殿內面見聖人,留她一人在此等候。
符崢想讓她死,蕭聞意想要她活,最終的決定權在聖人手中。
而她作為當事人,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站在這兒等待最後的宣判。
燕辭晚在心裡設想了許多種結果,能活下去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她不會認命,她的視線在那些金吾衛身上掠過,這些人的武功都不如她,但他們人數多,且對宮中地形很熟悉,真要面對面硬剛的話,她全身而退的機率很低。
她暗暗琢磨,實在不行她就自曝身份,把事情鬧大,真假太子妃聽起來就很離奇,一定能引起廣泛關注,屆時聖人肯定會核查樂遊郡主的身份,不管最後能否查出真相,她都能借此拖延時間,為自己爭取脫身的機會。
燕辭晚正認真思索時,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
“寧辭,聖人宣你入殿。”
她精神一振,她雖然不知道符崢和蕭聞意在聖人面前說了些什麼,但現在聖人要召見她,就說明聖人沒有聽信符崢的片面之詞,事情沒到最壞的地步,她還有機會!
燕辭晚沿著臺階往上走,一名宦官站在門口,低聲對她叮囑道。
“你進去後切不可直視聖人,聖人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不可胡言亂語,更不可欺君罔上。”
“是。”
宦官領著她進入思政殿。
殿內,蕭聞意與符崢都垂手站著,唯有一名身穿圓領黃袍衫的中年男子坐在案几後方,他頭戴黑色幞頭,容顏俊秀,眉眼看似清潤,實則暗藏鋒芒。
這便是當今大業朝的皇帝,李柏舟。
燕辭晚進門後就一直低垂著頭,她走到殿中央,屈膝下跪,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
“民女寧辭拜見皇帝陛下。”
李柏舟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道:“你就是今日在東市騎馬撞死符暉的女郎?”
燕辭晚立刻道:“請陛下明鑑,民女當時馬速很慢,絕無撞死人的可能,符暉之死另有內情,陛下若懷疑民女撒謊,只需令仵作查驗符暉屍身,便可知道民女所言是真是假。”
李柏舟緩緩問道:“你這是在教朕做事麼?”
燕辭晚以首頓地:“民女不敢!”
接下來是漫長的沉默。
燕辭晚心裡跟貓抓似的,很想抬頭看看聖人到底在幹嘛?為什麼不說話?
但未經允許直視聖顏是犯忌諱的行為,她現在的處境本就糟糕,決不能再讓人拿住把柄。
她只能隱忍等待,暗自琢磨聖人接下來可能問她的問題,比如說她為何會在崇仁坊騎馬狂奔?又為何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在了東市?還有她的身份來歷等等。
等了許久,才聽到聖人再度開口。
“你抬起頭來。”
燕辭晚萬萬沒想到聖人會說這樣的話,她愣了下才緩緩抬起頭,視線隨之上移,與端坐在上首的聖人四目相對。
李柏舟在看清她的長相時,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片刻後才道。
“寧辭,你是哪裡人?”
燕辭晚回答道:“西州。”
李柏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倒是巧了,樂遊郡主正好也是西州人,你與她年紀相仿,模樣也有幾分相似,或許能成為朋友。”
燕辭晚心頭一緊,聖人這是在試探她嗎?難道他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
她盡力維持住冷靜:“民女身份卑賤,怎配與尊貴的郡主相提並論?”
李柏舟看著她,她雖自稱卑賤之身,可她初次面聖就敢直視天顏,且她眼中並無半點怯懦與畏懼。
他的右手搭在座椅扶手上,食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打扶手,眼眸微微眯起,不緊不慢地說道。
“東市許多人都看到你騎馬撞到符暉,崇仁坊內負責巡邏的金吾衛曾因你騎馬速度過快,將你攔下過,這些人的供詞足以將你定罪,但蕭太師極力為你說情,朕相信蕭太師的人品,能讓他不遺餘力擔保的人,應該不是罪大惡極之人。”
符崢面色變了變,他正欲張嘴說話,卻被李柏舟抬阻止。
李柏舟繼續說道:“蕭太師既然插手此事,那麼符暉被害一案就交給大理寺查辦,四天後就是太子大婚之日,朕希望能在太子大婚之前了結此案,蕭太師可否辦到?”
燕辭晚心中大喜,雖然只給了他們三天時間,但總比現在就將她定罪處死要好得多。
蕭聞意拱手應道:“多謝陛下信任,微臣定不負所托。”
李柏舟接著道:“在案件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寧辭作為嫌犯,須得留在宮中,朕會命人將她嚴加看管,如此符將軍可能放心?”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很意外。
符崢忍不住道:“寧辭有殺人嫌疑,很是危險,若留在宮中恐會對陛下不利。”
“她不過一介弱質女流,如何能對朕不利?再者宮中這麼多的金吾衛,她必不可能有機會傷到朕分毫,符將軍你不用多慮。”
符崢還要再說,然而李柏舟主意已定,他直接下逐客令。
“今日之事到此告一段落,朕有點乏了,想要休息一下,你們全都退下吧。”
符崢只能將滿肚子的話嚥下去,低下頭叉手彎腰:“微臣告退。”
燕辭晚跟在蕭聞意身後走出思政殿。
三人在殿外停下腳步。
符崢惡狠狠地瞪著燕辭晚,那眼神猶如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別得意,不過就是再等三天而已,三天後若蕭公無法證明你是清白的,你照舊難逃一死!”
說完他就一拂衣袖,陰沉著臉轉身走了。
燕辭晚並未被符崢的恐嚇嚇住,她去看蕭聞意,小聲問道。
“蕭公,陛下為何要將我留在宮中?”
此事蕭聞意也不明就裡。
他感覺聖人對寧辭的態度有些古怪,但他不清楚其中緣由為何。
他溫聲安撫道:“你莫要害怕,瑾貴妃是我的女兒,回頭我差人送個信給她,讓她幫忙照拂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