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回頭看向李乘歌,見他猶豫不決,便輕聲說道:“方才瑾貴妃得知殿下要來非常驚喜,立刻讓奴婢去接殿下,此刻想必瑾貴妃已經在殿內等著殿下了。”
李乘歌心裡其實也很思念瑾貴妃,只是近鄉情怯,才會有點不敢繼續往前走。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瑾貴妃她近來可好?”
“瑾貴妃的身體頗為康健,只是心中一直牽掛著殿下,自從殿下離開長安後,這三年來瑾貴妃日日為殿下抄經祈福,從不曾間斷過。她還為殿下做了四季要穿的衣裳,但無法送出去,只能一直放著,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李乘歌腦中浮現出十年前,他被聖人下旨過繼給仁獻太子時的情景,那時候他還只有八歲,他不想與父母分開,可聖旨已下,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他只能離開皇宮。
他閉了閉眼睛,將腦中那些傷心的畫面揮散,再睜開眼時,他終於重新邁開步伐走上階梯。
仙居殿內,一名身穿華貴宮裙的美貌婦人正伸長脖子往外望,卻始終沒能看到自己日夜牽掛的那個人出現,心中不免有些焦躁起來。
她蹙眉問道:“三郎怎麼還沒來?他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宮婢輕聲細語地安慰道:“娘娘別急,宮中很安全的,應該出不了什麼事,他們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松青,你替我去外面看看。”
“喏。”
名叫松青的宮婢福了福身,而後朝外走去,剛走到門口時就停下腳步,她驚喜地喚道:“晉王殿下來了!”
聞言瑾貴妃登時就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正好看到蕭妄和李乘歌走過小拱橋,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
瑾貴妃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想要距離自己的兒子更近一些。
松青趕緊攔住她,低聲提醒道:“娘娘是長輩,沒有長輩出門迎接小輩的禮數。”
瑾貴妃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可她知道宮中到處都是眼睛,自己得為李乘歌著想,讓長輩出門迎接自己,這樣的事流傳出去必會給他惹來非議。
她只能硬生生收住步伐,站在原地沒動。
待李乘歌和蕭妄走到門前階梯下站定,瑾貴妃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李乘歌,將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他長高了很多,也曬黑了許多,五官已經完全長開了,鼻子和嘴巴像聖人,但眉眼和臉型更像她。他現在已經是真正的大人模樣了,與她記憶中那個小寶貝完全不一樣了,她心裡覺得欣慰,又覺得失落。
李乘歌也在看她,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光彩照人,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他腦中閃現過很多從前的畫面,母子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似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感覺眼眶有些發熱,急忙低下頭去,叉手行禮,緩緩地說道。
“微臣拜見……瑾貴妃。”
瑾貴妃三個字有微微的發顫。
以前他都是稱呼她為母妃的,可現在,他卻只能和蕭妄一樣,恭恭敬敬地喚她瑾貴妃。
只因他現在不再是她的兒子,他已經被聖人過繼給了仁獻太子,他被迫成為了仁獻太子的兒子,如今他只能稱呼已經過世多年的仁獻太子妃為母妃。
瑾貴妃聽到兒子的稱呼,倍感心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但她忍住了,她努力維持住端莊賢淑的模樣,微笑著道:“聽說你們兩個去外面遊歷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乘歌垂眸應道:“昨日。”
“進來坐吧。”
“多謝瑾貴妃。”
待三人在殿內坐定,宮婢們立刻送來茶點。
李乘歌看著被送到自己面前的糖楊梅和櫻桃酥,這兩樣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零食。
他拿起一顆糖楊梅放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了味蕾,令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小時候自己吃糖楊梅時,母妃總不忘叮囑他要記得吐核的情景。
沒想到時隔多年,這糖楊梅的味道竟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瑾貴妃充滿期待地問道:“晉王覺得味道如何?”
李乘歌吐掉嘴裡的楊梅核,道:“很好吃。”
瑾貴妃撥出一口氣,慶幸道:“當年那個做甜點的御廚已經不在了,這是他徒弟做的,我原本還擔心味道會不如以前那樣好,還好你喜歡。”
李乘歌又拿起一塊櫻桃酥,細細地品嚐,清甜的味道勾起記憶,腦中浮現出小時候他吃完甜點後,母妃半蹲著身子,用帶著香味的繡帕幫他擦拭嘴巴和手的情景。
他嚥下櫻桃酥,道:“我在宮外也曾吃過櫻桃酥,卻都不如這個好吃。”
瑾貴妃很高興,她立刻吩咐松青去打包櫻桃酥和糖楊梅,等下讓李乘歌帶回去吃。
松青應聲退了下去。
瑾貴妃詢問李乘歌這三年來在外的見聞。
李乘歌挑了些有趣的事說給她聽。
瑾貴妃聽得很投入,眼睛始終專注地望著李乘歌,她的孩子不僅長大了,還能去外面見識廣袤的天地,他認識到了很多朋友,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圈子。
雖然不能陪伴他長大,讓她內心很遺憾,可看到他過得很好,她就覺得足夠了。
當李乘歌說到自己認識了寧辭時頓了頓,一直沉浸在與母妃重逢中的期待與欣喜中,他差點都忘了寧辭如今正身處麻煩之中。
他正了正神色,轉而說起今日符暉遇害的事。
“我很為符暉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我相信寧辭,她不會是害死符暉的兇手,現在她被帶進了宮裡,符將軍要請聖人幫忙做個裁決,我不知道聖人最後會如何處置寧辭?”
瑾貴妃沉吟道:“符將軍早年喪妻,這些年來一直未曾再娶,膝下唯有符暉一子,如今符暉忽然遇害,這對他的打擊必然很大。聖人對符將軍十分信任,若符將軍堅持認定寧辭是兇手,聖人很可能會選擇聽從他的意見。”
聞言李乘歌登時就急了,蕭妄雖然沒有出聲,但面色看起來非常凝重。
他道:“此次是由我祖父陪寧辭一起進宮面聖的,有祖父在的話,此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瑾貴妃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敢也進宮來了,她思忖道:“你們現在這兒稍候片刻,我讓人去思政殿打聽一下情況,看看寧辭現在處境如何?”
此話正中蕭妄下懷,他立刻道:“那就拜託瑾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