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夏子玲回到座位上,明明她看見隔壁班角落還有那個空位,明明那天她聽見同學們還在聊起她……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消失就消失,現在除了自已沒人記得。難道是自已記錯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雖然夏子玲近日臆想嚴重,但不可能捏造虛假的記憶長達一年多。
對了,她急忙在書包裡摸索著,“我記得昨天,劉麗婷給我一支筆來著。”
她將書包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昨天那支鋼筆,就好像是人間蒸發。連帶著她的痕跡,她的一切,全部消失了。
此刻連帶著她的心跳也一同停跳了一秒,包裡的五千塊,沒了!
她焦急地將東西全翻出來,夾層裡,書皮裡,全翻了一遍,書嘩啦啦地響。但別說五千了,一塊錢都翻不到。
一轉頭,發現角落裡王升斜著身子,手搭在桌子上,正側目,滿臉得意地欣賞著這一幕。
夏子玲立刻發毛了,隨手拿著個東西就站到王升跟前,壓著火地質問道:“你拿我錢了?”
王升底氣十足:“我沒有。”
“那是我交學費的錢。”
她揚起了手:“劉麗婷給我的筆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我不知道。”王升一臉地欠揍樣,“你還真敢打我?”
“快給我!”夏子玲沒辦法,快急哭了。
“沒門。”王升翻過課桌,像野兔一樣撒腿就跑。
他立刻就混入放學學生的大部隊中,找不到影了。
肖浩仁過來安慰道:“你再找找,說不定還在你包裡,你記錯地方了。”看夏子玲沒反應,“實在不行,明天我找他理論。”
見夏子玲還是沒反應,肖浩仁只好離開了。
夏子玲像個失了魂的機器,停不下手中的動作,又在包裡翻了幾遍,王升位置也翻了,沒能找到什麼。
班裡早就空無一人了,夏子玲萬念俱灰地趴在桌子上。淚水不爭氣地從眼角流出來。
“誰在?”
夏子玲忽然感覺到走廊有人,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走到走廊,一開始走廊燈是全滅的,但突然全亮了,接著走道燈開始不停閃爍,這樣的亮度下,隱隱約約,看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披頭散髮,身著白裙的女子,正背對著夏子玲。
身形很像失蹤的劉麗婷。
夏子玲立即停下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啥也沒有。
忽然,這會兒狂風大作,吹得窗簾狂舞,窗戶咯吱作響,啪嗒,隔壁班的燈突然亮了,透過窗戶,可以看見他們班裡有個看不見臉的女孩。
那女孩正端坐在劉麗婷的位置上,手裡還捧著語文課本。頭髮將臉全擋住,正微微側頭往夏子玲這邊看……
彷彿在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咚!”夏子玲嚇得彈起來,膝蓋碰到了桌腿,周圍通明,自已還在自已的班裡坐著,手裡還抱著翻一半的書包,但自已已經渾身是汗。
原來是夢,夏子玲長舒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著急忙慌下了樓出了校門。
一看時間,不知道自已睡了多久,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
剛走到橋頭。夏子玲的悲傷情緒飽和到了頂點,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悽慘的月光下,她的心,彷彿被生活中接二連三的事情撕成碎片。前所未有的無助和絕望如附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她多麼希望這只是一場夢,一場虛假的噩夢。
她萬念俱灰,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了沉默。看不到盡頭的人生,走不出家庭的陰霾,接連不斷的命運捉弄,夏子玲心中其實已經有所打算了。
“過上了好日子,紅紅火火~”夏子玲的老年機響了。
猶豫了一下,接了電話。
電話裡傳來了母親關切的聲音:“你在哪?那麼晚了,怎麼還不回來。”
“媽,我害怕。最近經歷的事太多了,同學騷擾我,老師責怪我,劉麗婷人間蒸發,同學們集體失憶,剛才的噩夢,還有我的學費……我怕我想不開。”
“想不開就去死。”酒鬼老爹搶過家裡的座機咒罵著。
夏子玲本來壓抑的情緒就到了極點,脆弱得就像筆尖上的羽毛,現在更是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擊潰了,站上橋頭,一躍而下,河水湧入視線,道路上的光點漸漸幻化成光斑。世界漸漸安靜得可怕。
“嘟嘟嘟嘟……”電話裡傳來了盲音,夏子玲還是在那站著,渾身起了一身冷汗,在橋上大口喘著氣。看來剛才那又是自殺的臆想,但感覺卻十分真實。
她自殺的臆想越來越頻繁了,拜她家庭所賜,她有時確實在想,人死後會去哪裡,會過得更好嗎?
此刻橋頭那邊站著一個身形微弓的老者,四處張望著什麼。奇怪的是,明明是夏天,他還裹著厚厚黑黑的袍子,袍邊拖到地上。
老者拖著步子迎面走來,走到夏子玲跟前慢慢地停下了。
夏子玲有些害怕,想快步走開。
誰知老頭猛地將頭一抬,開口說話了: “夏子玲,你好。”
夏子玲突怔住了,思緒被撕開一道口子:“你是……你認識我?”
“呵呵,我當然認識你。我來此就是為你排憂解難的。”
老者緩緩抬起頭,瞪大了自已的眼睛看著對方。
夏子玲接觸到了他沒有生命力的目光,感到一陣寒意,同時奇怪的是他的瞳孔裡反射不出自已的影子。
夏子玲顯然把對方當成了江湖騙子:“謝謝,不過不好意思,我不需要。”
夏子玲想走開。
身後傳來了幽幽的聲音:“你說你能把那五千塊錢要回來嗎?找老師?找校長?還是報警?十有八九錢能追回來,但你在後爸那裡瞞不住。”
“不要了,那就破錢消災,到時候還是走投無路。”
夏子玲轉過身來:“你怎麼知道?”
“那不重要,但我話在前頭,這事情可不止五千塊錢那麼簡單。”
老者從兜裡拿出一張摺疊的病歷單,上下左右攤開後給夏子玲看,病人的名字正是她的母親。而檢測報告上顯示的是“敗血症”。
這不是絕症,但要治好卻要花不少的錢。
“母親把所有積蓄都給你,可能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吧。”
夏子玲一時間精神恍惚,彷彿瞬間離開了這個世界,然後又被猛得拽了回來。
“我能感覺到,煩躁,抑鬱,恐懼,憂慮,全是負面情緒。嘖嘖嘖,你陽原將盡,要被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
夏子玲想跑回家去。
老者又叫住了她:“我可以給你多一個選擇,你一定曾經想過,如果有另一個世界,會不會過得比現在要好。”
“在這個地方你已經走到死路了,不如換一個地方,那裡倒是有很多機會,不說是黃金萬兩,但肯定比你現在過得好。在那裡你會遇貴人,會遇朋友,甚至能成為萬人敬仰的大英雄。”
老者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那裡錢是最不值錢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它甚至能滿足你的一切私慾。”
“現在正是機會,你母親也還有救,往後可就錯失良機了。”
夏子玲被他的話吸引住了,腦袋發懵,她開始猶豫了。
“想好了嗎?”
“嗯。”夏子玲點了點頭。
他抬起手,從袍子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票子,伸了出來。
夏子玲接了下來。
“十二點,繁星路,會有一班車,它會帶你去的。”
夏子玲看著手中在風中凌亂的車票,紙面上是毛筆濃墨重彩地寫著“長夜”二字。
一抬頭,面前空空如也,彷彿無人來過,遠處只有泛著波光的河水空空自流。
“奇怪。”夏子玲回過神來,“人呢?”
夏子玲剛才精神恍惚,現在回過神來眼前空無一人,分不清是虛是實。
看著手中的紙票,眉頭一皺,她手一鬆,讓它隨風飄走了。
“又出幻覺。”夏子玲嘆了口氣,“要是真的就好了,不過,哪有那麼好的事。”
夏子玲走在路上,微風吹得她身子發冷。她眼前突然看見了一條條絲線,她伸手想要抓線,但無論如何也摸不到。
只不過夏子玲不知道古代有這樣一句話,撮空理線 ,循衣摸床 ,元神已脫,即見鬼神。
“滴滴~”十二點剛到,身後的光斑變大了起來,一輛公交車正好停在了夏子玲身旁的路牌。
喀嗤一聲,氣動門放了氣向兩邊開啟。
夏子玲往車上看,正好是平時坐的那一班車,司機也是平時會碰面的趙師傅,車上坐著不少賣菜戶,車過道放著菜籃子,大媽們還在聊著天,看起來沒什麼異樣。
夏子玲上了車,倒沒感覺到有什麼意外,她投了兩塊錢,現在的她只想快點回家。
“夏子玲,那麼晚了才回去?”
夏子玲上車在趙師傅身後的座位坐下了。
“我有事耽擱了,趙師傅,今天怎麼十二點還有車?”
“新開的,就這一班,這不鄉下離菜市場遠,鄉親們來回騎三輪車不方便,他們收攤又晚,所以為了照顧鄉親們,特地安排的專車。”
“這樣啊。”
“哪樣啊?”河邊樹木陰影下,黑暗中藏著兩個人影,一大一小,“你就這樣跟她說的?”
老者點了點頭。
“你這不是騙人嗎?”小黑袍情緒激動道,“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哪有你說的那麼好。”
“我可沒騙人。”老者抖了抖袍子上的樹葉道,“你沒遇到貴人嗎?沒遇到朋友嗎?錢是不是哪都是的,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找。”
小黑袍望著夏子玲上車的方向說道:“可是沒用,我剛看見她把車票扔了,你忽悠失敗了。”
“呵呵,無妨,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信,接了便是認了!”老者一臉神氣,眼珠在陰影中發著皎潔的白光。“我是在救她,況且……”
“況且什麼?”
“她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