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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跟班而已

這個點兒還不算太晚,三班畢竟是尖子班,此刻依然有不少同學在教室裡討論著老師留下來的新題型,其中也包括溫意然。

她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黑板,眉間輕輕擠出兩道淺淺的痕跡,然後又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一副不解決就不回家的架勢。

譚笑站在門外安靜地看著她,沒有出聲,還是三班某個同學注意到了她,提醒了溫意然,溫意然才回頭,然後一直冷著的臉掛起了笑意,毫不猶豫地扔掉筆朝她走來。

“咦,下了課還不回寢室,來找我幹嘛?”溫意然把她拉到人少一點的地方。

“秦楚讓我送你個東西。”

“啊?”

聽到這個名字,溫意然有點不可思議,她沒有接袋子,而是先說了一句:“你以後別隨便幫他的忙。”

“你以為我想麼?他都跑到我教室門口來了。”

她的語氣並沒有毛病,但是溫意然聽著,還是覺察到了不對勁兒,她微張口,又想到譚笑的性格,沒把下一句話說出來,而是靜默了一會兒,對她道:“抱歉,因為我,你的生活被打擾了吧?”

聽到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譚笑悶在胸中許久的那口鬱氣忽然就沒了,她抬眼盯著她,看到了她眼裡真情實感的歉疚,看到了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也看到了如大地般厚實的關切。

這一刻,她忽然為自已之前的狹隘和不夠開闊的胸襟感到羞愧。

“你別生氣了,我會和他好好談一下這件事,保證他以後不會再讓你為難。”溫意然拍拍她的肩膀,保證道。

“也沒有那麼誇張,但確實不太希望他老來找我,太惹人注目了。”譚笑說著,將袋子遞給她,“不過這個還是給你吧,畢竟我沒來得及拒絕。”

溫意然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時間後,點頭道:“謝了,等週日我會和他說的,也會把東西還給他,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中午咱們再一起去吃飯。”

“嗯。”譚笑放鬆了些,朝她道晚安,“你也是,早點回去吧。”

“這道題做完我就回去。”溫意然提著東西退了兩步,朝她揮了揮手,“拜拜,明天見。”

話音剛落,一旁突然衝出來一個速度極快的男生,溫意然沒來得及反應,被男生猛地撞了一下,手中的袋子也脫手飛出,落在了離譚笑不遠的地方。

譚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男生不斷地朝溫意然道歉,她才趕緊蹲下幫忙將落出來的東西撿起來。

藉著走廊上投下的燈光,譚笑看清了手裡的東西,幾秒後,她將手裡的精美本子合上,然後重新裝回袋子,起身朝溫意然走去。

“謝謝啊。”溫意然重新把袋子拿了回來,也不耽誤時間了,匆匆道:“哎呀,不能再耽誤了,你快回去吧,我得趕緊去把那道題算出來,要不然我媽該催我了。”說完,她朝譚笑笑了笑,跑回了教室。

譚笑沒說話,舌尖抵了抵上顎,這才轉身回去。

七班教室裡的人已經所剩無幾,除了學習委員和兩個住校生,其他人早跑得沒了影,譚笑回到自已的座位上,把角落的袋子開啟,看到裡面是各式各樣的零食後,又把袋子合上,然後將它們放進桌肚深處。

做完這一切,她拿上單詞本,準備回寢室。

從教室到寢室要經過一條燈少且樹蔭濃密的小道,如果是夏天的夜晚,走在那條小道上會讓人覺得很清爽舒坦,但是此刻是深秋之夜,走在其間,學生們除了感到冷就是覺得很森然,因此如果不是為了趕時間,好多女生更喜歡走另一條路,雖然繞一點,但至少明亮,也不令人害怕。

譚笑不怕黑,也喜歡清淨,因此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更喜歡走這條路回寢室,而今天晚上,除了她,路上還有三個熟人,她們手挽手,一邊說著什麼,一邊慢悠悠往寢室走去。

她們走得慢,譚笑也放慢腳步,儘量不趕超她們,默默地在心裡揹著單詞,只是,沒想到前面三人竟然正在討論她。

“啊,這樣啊,我還以為是秦楚喜歡她呢。”

是周琳娜的聲音。

“怎麼可能,我雖然不認識秦楚,但我至少看得出他很帥啊,而且你看他穿的鞋就知道,他家裡肯定挺有錢,怎麼會看得上她。”

是王嘉怡在反駁,而王嘉怡,是剛剛前來邀請她去加餐的其中一個。

周琳娜想了想,不贊同道:“那又怎樣,我覺得譚笑也很不錯啊,你看,她勤奮又刻苦,長得也很秀麗,秦楚怎麼就不可能喜歡她了?”

“你別不是偶像劇看多了吧。”另一個室友笑道,“灰姑娘劇情現在可不流行了,而且就算秦楚喜歡灰姑娘,也輪不到她吧,比她好看的灰姑娘不多了去了?再說了,我已經打聽到了,人秦楚才不是要送東西給她,是讓她幫忙轉交而已。”

“轉交給誰啊?”

“還用說麼,你想想她和誰玩兒得最好?”

周琳娜咬了一口素包子,嚼了兩下,然後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秦楚喜歡那個女孩,叫什麼然來著?”

“溫意然。”

“對對對,就是她。”周琳娜猛地點頭,“所以,秦楚真的在追她啊?”

“對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王嘉怡挑了挑眉,“所以說,別幻想了,生活可不是偶像劇,哪個大帥哥會放著大美女不管,去喜歡一個沒什麼閃光點的普通人啊。”

“別這樣說啊,”周琳娜溫柔地幫她找補,“我覺得譚笑挺好的,瘦瘦高高,五官也很清秀耐看,她只是不喜歡打扮,要是注重打扮一些,肯定會很漂亮的,而且她學習好刻苦啊,進步也非常快,我要是男生,我也喜歡她,更況且,如果她不好,溫意然怎麼會和她做朋友呢?”

“那你就不懂了。”陳彤帶著點不屑道,“再優秀的人,身邊都得有個陪襯,才能把自已的優勢完全凸顯出來,溫意然願意和她做朋友,說不定就是看中她的土氣和沉默寡言呢。”

“你嘴巴別太毒了。”王嘉怡假意道。

陳彤不服氣,“毒什麼呀,我就是看不慣她那清高樣,你說說,她算什麼啊,對著我們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對著那個什麼溫意然就搖頭擺尾的,真是奇了怪了,人家漂亮家境好是人家的事,她以為自已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就能水漲船高了?要我看啊,她就是個小丑而已,人家拿她當跟班,她還巴巴地往上湊,自以為跟著高貴起來,笑死人了。”

“我覺得……”周琳娜還想再說什麼,陳彤打斷她:“行了,別說她了,馬上又要放月假了,你們是回家還是待寢室啊。”

“我得回家。”

“我也是,我家在另一個縣,遠著呢,想到坐車就很煩。”

“……”

三個女孩說著,慢慢走遠,但是她們說過的話似乎還在黑暗裡盤桓,久久不肯散去。譚笑站在陰影裡一動不動,看著她們模糊的背影在昏暗中消弭,耳根燙得如同被架在火舌上。

過了好久,她才捏著單詞本慢騰騰往寢室走去。

這一晚,寢室裡的情況如常,有和關係好點聊八卦的,有默默趴在床上做題的,還有將偷偷藏起的手機重新扒出來玩兒的。

譚笑回床上,躺下之前默默地掃了所有人一眼,總覺得每個人的嘴角似乎都掛著若有若無的譏誚的弧度,她們的眼睛都沒有看向她,但是她們的眼神,彷彿都在有意無意地匯聚在一起,擰成一股堅不可摧的繩索,纏住她的全身,讓她發麻,發疼,直到窒息。

心口越來越悶,譚笑的呼吸也急促起來,她一改往日的勤奮,拉過被子對著牆面側躺下來,大口又小心地呼氣,吸氣,已經開始顯得紅潤而健康的心臟忽然間停止了變得鮮活的程序,再次黯淡無光。

然而不管她心裡有多不舒服多難受,時間可不等人,還沒完全消化完那些壓抑的心情,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起床鈴響起後,室友們都匆匆起床洗漱,爭取早點去食堂吃到熱乎的早飯,於是沒一會兒,不大的空間裡便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譚笑一言不發取過自已的牙刷,站在邊上刷牙,另外兩個室友則在一旁摸臉,時不時拍打兩下臉頰,以求面板能夠更好地吸收。

她默默地看著,然後將視線轉向自已的櫃子,那裡放著自已的保溼霜,以及溫意然送給她的小樣。

小樣。

對啊,她這樣的人,確實只適合用小樣。

她很清楚溫意然對自已是掏心掏肺的好,畢竟沒有一個人會裝真誠裝到那個程度,只是她一開始就沒有把自已放在與溫意然對等的關係中看待,所以她才會在意別人的話,所以她才會敏感難受。

人的本性哪裡是這麼容易就能改變的,三個月不到,就指望她從一個靈魂千瘡百孔得像篩子一樣的人變得刀槍不入,是不可能的,畢竟道理誰都懂,但是情緒和思維卻並不容易被控制。

就像她極易陷入卑微,又拼命拉高自尊心的標準,明明討厭喧囂與聒噪,卻又在獨處一隅時渴望著外界的熱鬧,她也不喜歡被人關注,但是也不免俗地想過站在聚光燈下,站在人群中央,光彩奪目,被人仰慕被人欽羨。

她就是這麼矛盾,又或者說,她從來不安於現狀,只是她的反抗手段也不過是總幻想著成為與現在的自已相反的人。

洗臉池旁邊的人越來越少,譚笑收回思緒,吐掉嘴裡的泡沫,然後衝乾淨牙刷,胡亂地洗了把臉,也懶得摸臉了,直接抱上書去了食堂。

吃完早飯進教室,天都還沒亮,可是很多同學已經開始進入狀態,大聲朗讀著文言文或者英語課文,譚笑垂眼走到自已的座位坐下,埋頭去桌下翻自已的語文書。

語文書很快就被找到,只是與它挨在一起的那個袋子是如此扎眼,她怔了一下,想到溫意然手裡那個精美且事無鉅細的錯題整理本,突然有些怒從心起。

這種怒火來自於被她一直極力忽視的落差,她一直在認真在和她做朋友,也從來不認為自已是什麼跟班,陪襯,更不是別人與她拉近關係的工具。

可是,溫意然也會這麼想嗎?還是說,在這個容易虛榮的年紀裡,做朋友也只是一個藉口,她只是處在優越的高地太久太無聊了,然後選中了她,向下對自已這個凡人女孩施捨她的多出來的憐憫,滿足她的虛無?

說實話,她已經有點分不清了,又或者,她自已都沒意識到,其實是她自已在享受這段從未有過的親密關係的過程中,已經開始生出了自已的陰暗面,只不過在秦楚出現之前,在聽到室友們的嘲諷之前,她一直沒有發現罷了。

耳邊的早讀聲越來越大,一陣一陣鼓動著她的耳膜,也把她從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里拉了出來。她煩躁地薅出語文書翻來,麻木不仁地讀著那些她曾經覺得美得各有特色的文章和詩詞,只覺得食之無味。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也都是重複的一天,今天也是如此,時間被幾個科目反覆佔用,老師們講課的神情與語氣也與昨日沒什麼不同,在同學們的專注與走神中又加深了模式化的教學經驗。

上課,下課,喧鬧,安靜,一切都是那麼稀鬆平常又無趣,而譚笑卻在這種風平浪靜中越發浮躁煩悶,而這種煩悶在同桌又一次打聽秦楚是不是讓她幫忙送東西給溫意然時達到了頂峰。

此刻是最後一節課,老師講完正課後,把剩下的十多分鐘留給學生們做練習,而早就期盼放學的學生們已然開始蠢蠢欲動,趁著老師放鬆監管的時候,時不時探頭抄抄作業,或是和邊兒上的同學聊上兩句,同桌就是在這個時候湊了上來,想打聽點內幕訊息。

一直文靜好說話的譚笑在聽清楚她的話後,突然冷了臉,眼眸浮冰,“你這麼想知道,直接去問當事人不就行了麼?”

同桌的女生愣了一下,訕訕一笑,“這種事怎麼好直接問啊。”

譚笑面無表情地合上書,語氣淡淡:“那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他們的跟班,也沒打算幫他的忙。”

女孩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耐煩,這會兒自討沒趣後,也不再說話了,退回自已的位置,默默地做起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