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雲城還未落雪,陽臺上飄溢著梅茶的氣澤,小雨和芷嫣還在睡著,周清予算過她們醒來的時間將早餐定時熱好,便提著禮物去了沈宅。
沈勁松年紀上來,通常很早就起床了,這會兒在後院賞梅,這個時節梅花開得正好,些許遺憾的是還未有雪景相襯。
周清予將禮物交給管家後,便順著走廊去了後院。
周清予將腳步聲微微放緩,沈勁松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便回過頭問,“什麼事?”
“沈爺爺新年好,祝您升祺駢福,壽域宏開。”沈勁松頓時間喜笑顏開,“呀,是清予丫頭啊,哈哈哈,我還說讓阿錦去你爺爺那兒拜年,等你醒了接你來吃個團圓飯。”
“祖父常年喜靜,晚輩來給您拜年也是一樣的!”
周清予走過去陪沈勁松在梅園裡逛了許久,不知何時沈紀錦也來到了梅園,不過他只是站在長廊上靜靜地注視她們,並沒有過去打擾。
他剛剛才將將拜年禮親自送到了周家老宅,知道她不喜歡就只是向周承澤問安後便告辭回來了,沒想到她會那麼早來給爺爺拜年。
不過按她的良好的教養也很正常,畢竟他們剛訂婚不到半年,該有的禮數不會缺,至少不會當面讓長輩難堪。
還是沈勁松提了一嘴,“清予丫頭啊,話說錦小子該到了吧,我們回前廳去看看?”
周清予溫柔回道:“好的,沈爺爺。”
見這一幕沈紀錦不由得嘴角勾起,心道爺爺真是神助攻,自然也回前廳等著了。
沈紀松默默地去了廚房,親自監督,“都做好點哈,我孫媳婦那麼早就來給我拜年了,可要給她留個好印象。”
然後又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快步去屋內搗鼓著什麼東西,“放哪張呢?誒都放,哦,想起來了,還有一張。”然後沈勁松在紅包裡塞了好幾張無限額黑卡。
“阿予,新年好!”
周清予一回到前廳就看見沈紀錦站在那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沈少,新年好啊!”
“阿予,這個是給你的新年禮物。”沈紀錦手中是一個方形紅盒,正好他又將其開啟了,是兩條紫色翡翠手鐲,不由得響起一句話,“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但這兩條手鐲她剛好也認識,按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收藏價值很高,拍賣成交價2.9億。
“沈忬之,這份禮物在下怕是受不起,還是收回吧,恰好我也未給沈少準備禮物。”
沈紀錦有些失落,像是自嘲,“好,我先收著。”
正好沈勁松讓人叫他們移步去餐廳吃早飯,周清予和他到時,沈勁松已經在那兒等著了,“予丫頭,快來坐,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沈爺爺費心了,晚輩不挑食!”“好好好,阿錦,給予丫頭盛碗湯!”“好的,爺爺!”說罷沈紀錦盛好湯遞給她,骨節分明的大手此刻宛如捧著稀世珍寶一樣遞到她面前,“謝謝!”她的語氣保留禮貌客氣卻又冷淡疏離,就像雪山上只可遠觀而遙不可及的聖蓮。
“誒,你們走了,我一個在這多無聊。”
這時候周清予已經回了別苑,白芷嫣已經回了白家,神慕深還在這百無聊賴地玩著遊戲,“你這段時間就待在這,把灰寶照顧好,還有你們前兩天非要買的魚也好好養著,別養死了。”
“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不會很晚,還有你不要去北城,記住了,有什麼急事用指環!”
“嗯,知道了,我就在這睡大覺,保證哪兒也不去。”神慕深的語氣有些幽怨,卻還是不得不聽她的話。
大年初二,周清予和小雨已經抵達了北城,她們所在的車緩緩駛向軍區大院,在門口裡面報告後,順利開了進去。
行至中區院,院落內開啟了鐵門,從裡面走出來一人迅速跑至車前,“小姐,您回來了。”
“新年好,齊叔!”
“小姐新年好!”
接著周清予帶著小雨下了車,小雨身著一件紅色連帽大氅,看著很是可愛俏皮。
周清予的外公聽到訊息也趕緊不顧大雪出來,“銀倩回來了啊!”
聽到外公的呼喊,周清予也趕緊帶著小雨加快了腳步,“外公新年好!”
“好好好!”“小雨,叫外公。”“外公!新年好!”
本來他沒注意到這邊,這聲外公將他的視線拉到這邊,當他看清小雨的長相時,險些沒站穩,心裡咯噔一下,眼眶都有些許微紅。他一個老革命家除了對黨的忠誠,其他唯一可以牽動情緒的就是自已的家人,特別是自已愧對的妻子和女兒。
周小雨的眉眼像極了他唯一的女兒,也就是周清予的母親,恰好他對女兒的記憶也只停在她年輕時期,畢竟二十六歲就英年早逝的女兒讓他觸動太深,見狀,她趕忙道:“外公,外頭冷您年紀大了我們進去吧。”
周清予將他的視線拉回來,“哦,好好好,快進來。”
周清予看了屋內的陳設,還是和原來一樣,“外公,二舅他們還沒回來嗎?”
“對,你二舅還在部隊裡,晚上應該就回來了。”
“那清予去找下舅舅,外公,您和小雨在家休息吧。”
“好,你去吧,注意安全別摔雪地裡了!”
“好的,外公!”
周清予走後,外公將小雨帶到了內屋,北方的房子裡都有供暖,所以將大氅脫下來放著。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外公的話,我叫周知清,您可以叫我小雨,今年十五歲。”
“這個名字是你姐姐取的嗎?”“對,是姐姐取的。”
“哦!”
老人眼含淚花,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雖然他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在這件事上他寧願相信是他的女兒回來了,畢竟是自已同愛人唯一的女兒,他的女兒為了信仰犧牲時還那麼年輕,心中不免一陣酸楚。
周清予在門口報告後隨軍車進入了部隊裡,這裡是北城第一軍區,周清予在將軍休息室內等著,“報告杜將軍,您的家屬在休息室等您。”
“好,知道了。”
杜宏泰邁進休息室,周清予站起身來,“舅舅,新年好!”
“銀倩啊,你可是好幾年沒回來了!”“是,所以今年特地趕回來。”
“坐,這幾年一直在境外吧。”杜宏泰一邊說著一邊給她倒茶,她也順勢接過。
“是,今年完成學業回國,不長期出境了。”
“嗯,那就好,你大舅說的話,你應該放在心裡上,我們一家可就你這一個女娃了。”
周清予垂了垂眼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是,銀倩明白。”
他們無非是不想讓她捲進那黑暗的罪惡裡面,要是她也出事了,一次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外公年歲大了,怕是也折騰不起了。
“報告!”
“請進!”
聞聲,一個高大清俊的男人走了進來,但看清樣子時,秀骨舒朗,眉目風星,周清予頓住了,宋!師兄!不,不是,他不是。
很快她的眼裡恢復了平靜,同時也站起身來示意,“小宋啊,來來,這是我外甥女,你們認識下。”
“你好,我是宋星池。”周清予點頭回應,“你好,我是周清予。”
周清予心裡犯嘀咕,舅舅這意思,怕不是這麼簡單,“小宋啊,等會兒和我一起回去吃飯。”
“是,謝謝杜將軍。”
宋星池走後,周清予也沒繼續待下去,“舅舅,銀倩想去看看母親和大舅他們。”聞言杜宏泰一臉心疼,他可就這麼一個外甥女,還從小流落在外,“好,去吧,記得早點回去。”
“銀倩記住了,舅舅留步。”
北城墓園,空中還飄著小雪花,邊上的積雪還未融化,路上像是鋪滿了白毯,一隻手推抹掉了墓碑上的雪塊,將一束紫蘭放在墓碑前,三座無名碑立於天地間,生前未露面,死後不刻名。
周清予分別行了叩拜禮,無名碑不過是為了保護家人,可惜她早已身在局中,碑鳴人淚無盡悔,何為已身難存命。
她母親同她父親同墓而寢,其旁分別是大舅和其子,也就是她的大表哥。
墓碑的深層浸滿了她的淚,無盡的雨夜也只有一人的悲鳴,那年她十二歲,經過淨勝夜後記憶終於全部恢復,返回北城後她的大舅帶著她來到這個墓園。
“銀倩,不要怨恨你的母親,她是堅守國家的底線為自已的信仰而犧牲的,她所做的貢獻挽救了很多人,在邊境很多家庭因為毒品支離破碎,甚至喪失最基本的人性,從而步入深淵……”
“舅舅,我從來不怪母親,雖然我能記起有關她的片段不多,但我能感覺到她很愛我,我也很驕傲我的母親是為守護國家和人民而犧牲的……”
那時周清予才終於知道母親的真實身份,才明白為何她母親一個歷史研究工作者怎的這樣忙碌,忙得她生活在境內的那幾年幾乎都是隻有父親在身邊,母親總是早出晚歸,甚至長時間不在家,更有一次都沒回家過年,父親帶著幼時的她前往邊境和母親團圓。
即便如此,而她的父親仍選擇追隨,直到死亡都緊緊相擁。
千山死生獨行道,萬魈單淚倒碑影。
將墓園所有碑上的雪清乾淨後,她也不再停留,再多的悲憶也無法挽回,她能做的就是繼續完成前人未盡之事。
周清予離開後,墓園裡來了新的祭拜者,同樣停在了一處無名碑前。
回到軍院內後,小雨正在和外公聊天,二舅母也下班回來了,正在廚房裡忙著。
周清予走進廚房,“舅媽,我來幫你吧!”“誒呀,銀倩啊,我就是聽你舅說你回來了,你別忙,我來就行了,好久沒嘗我的手藝了吧。”周清予笑笑,“是,舅媽,我可以幫您切切菜。”“好吧,你小心點哈。”“好!”
菜齊後,二舅和宋星池從書房出來了,家裡提倡節儉,雖然菜不多,但很用心也很美味。外公坐在主位,周清予拉著小雨坐在左後旁,飯桌上留有空位子,這是家裡的習慣,除了沒回來的人外,一共五個多餘的空位,是給外婆,大舅,大表哥,以及周清予的父母。
“小舅沒回來嗎?”
“哦,你小舅單位上有事,明天才回得來,吃飯吧。”
“好!”她也只是隨口一問,知道小舅回來的時間就行了。
晚飯過後,杜宏泰將周清予叫到了書房,自然他也注意到家裡多了一個人,“小雨是?”
周清予從容地回答道:“妹妹,親妹妹。”杜宏泰不解,“清予啊,你怎麼…”
周清予抬起頭來與他對視,“舅舅,是否是真的血親有那麼重要嗎?”
杜宏泰怔住了,確實他們沒有那麼在意,但他或許以為周清予接受不了母親的離世而找了一個相似的人,“舅舅,小雨是個孤兒,經歷悲慘,但是個很好的孩子。”
見杜宏泰有所動容,周清予接著道:“舅舅,您不覺得小雨同母親很像嗎,您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在這件事情上,我希望您能唯心一次。”
周清予當然很清楚小雨是誰,也從未將其同母親相混。“可,誒,罷了,你想這樣便罷了。”
“舅舅,以後小雨可能就生活在北城了,所以這裡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想到老爺子臉上的笑容,杜宏泰也是接受了這個新的外甥女。
樓下小雨和宋星池在聊著,“你好,我是宋星池。”“你好,我是周知清。”
宋星池的腦中像是被電流激過一樣,看到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而周清予從書房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切,她心裡有些動容,如果是宋師兄她自然滿意這個姐夫,但早已過了千年wi shi ren fei
雖然她堅信如今的宋星池早已不是當年的宋師兄,但人的緣分或許會延續,即便她不信卻也無法阻止,畢竟在他們之間,自已也只是旁觀者。
時節易晼晚,清陰覆池閣。過往何前憶,北池落清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