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火！”這個話，絕對比“救命”，“抓小偷”等等更有用。

就像現在，因著一句“有人放火啊！”，越來越多的人，從家裡跑出來。

家家都是茅草屋，這個時候，要是起火了，還了得？

就算不為別人，為了自己，那也要親手抓住這放火的惡徒，懲戒一番才對。

就這樣，錢英華的侄子，錢來旺還沒來得及幹什麼，就被眾人抓個正著。

而且證據鏈完整，他手上拿著易燃的草紙和火柴，正要點火！

他那掏火柴想要點火的動作，可不是一個人看見的，那是好幾個人親眼看見的。

至於開啟大門的蘇永樂，此時功成身退，退到一邊，讓別人來了。

事情還要從上午說起。

蘇外公算到晚上外孫女有些小麻煩，等老二回家，他便跟老二一說，讓老二將人拿個正著。

當時蘇老二搖了一卦，得出一個“火天大有”卦，便知道了，這個事多半要應在火上。

只是這個卦象卻是吉卦，看來結果不壞，頂多算是有驚無險。

於是蘇小舅跟家人商量好，乾脆將計就計，一勞永逸。

趁此機會，他們正好將人抓了，免得一下子沒摁死，以後還出來蹦躂，反而後患無窮。

再說，有了眾多人證，這“縱火”的罪名可不小，很快這人露出正臉，正是錢英華孃家一個遠房侄子。

這個侄子諢名錢二，本名叫錢來旺，是西鄉壩上大隊的人，是個出名的二流子。這種人哪裡都有，到什麼時候都不缺。

錢二是家裡的老小，上面兩個老黃牛一樣的哥哥，他吃不了苦，錢母又寵小兒子，就養成這樣的性子，總想著偷奸耍滑。

錢英華那天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想著讓錢二來，將姚倩的名聲給敗壞了，說不定還能給錢二，賴一個媳婦回去！

漁業戶口，雖然還是農村戶口，可因為靠海吃海，收入遠比種地的農業戶高多了。

這就相當於農村戶口的人家，找了一個鑲銀邊的兒媳婦，家裡能多些幫襯不說，光是這個親事，就是面子裡子都有了！

錢英華知道，這個事情不能急，卻又不能不急，她偷偷聽到公婆說話，說不定那戶人家，什麼時候就來家裡相看了。

原本她知道大房一家要去申城，她就在想，大房有了城裡戶口，大房兩口子端上了鐵飯碗，那自家秋菊更沒勝算了。

分家那會，錢英華就急了，生怕大房一家走了，姚倩也走了，她再想做什麼，也鞭長莫及。

可誰知，大房一家的工作竟然有了些變故，兩口子竟然將三個丫頭留在家裡，只帶了兩個孩子去申城了。

她當時就想，還真是老天爺開眼，不能什麼好事都落到大房頭上。

沒分家還住在一起，就算錢英華想回孃家，姚老太太不可能讓她放著那麼多的活不幹，沒事回孃家。

可這錢二過個幾天就來海邊這裡轉悠，想混口吃的。

錢英華正好，讓兩個大兒子在沙灘上撿了魚，直接讓這錢二帶走，也不拿回家。

凡事單怕一個“巧”字，錢二好幾天沒過來了，大前天她剛知道訊息後，錢二正好偷摸溜達來了。

錢英華一個家庭主婦，沒多少見識，她只告訴這個侄子，她有辦法給他弄回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問他要不要？

錢二一聽，自然滿口答應，還自己補充了整個計劃。

也就是此時眾人看到的，錢二手裡拿著草紙還有火柴，正要點火！

錢二被人抓住，一時間嚇得腿都軟了，把前前後後自己知道的，都給交代了。

錢二的心理也好理解，所謂“殺人放火”，這可是大罪，可換成風流韻事，要是女方礙於面子不去告他，說不定他還能從流氓罪，變成娶妻成功的喜事！

正好，西院老宅聽到動靜過來前，姚倩家院子裡都是蘇永樂喊來的人，這些人樂意看熱鬧，可不會堵著錢二的嘴。

當然也沒人讓他交代，錢二自己倒是主動，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樣，小嘴叭叭的：“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是我小姑讓我來的。我不是放火，我就是聽我小姑的，給自己霸佔個媳婦！你們快放了我！”

蘇永樂站在大門外，也跟眾人解釋，怎麼那麼巧，自己就正好出現了：“我媽晚上走得急，她平時要用這個蠶沙枕頭，不然睡不著。我就給送過來了。”

動靜這麼大，西院出現的姚老頭，帶著幾個兒子兒媳婦，也都出現了。

姚老頭看著蘇永樂喊來這麼多人，表情有些不好，不管怎麼說，錢二的話，讓姚老二家的出了大丑，他老頭子臉上掛不住了。

蘇永樂看著小姑的公公小叔子等眾人的表情，看出他們不高興了，便也解釋了兩句：“我剛走到這裡，就隱約看到樹上有人。我是蘇家大隊的，這邊姚家大隊出了什麼事，你們本大隊的人不出面能行嗎？”

他說的合情合理，萬一這是你們本大隊的人作惡，本大隊的人要怎麼處理，肯定比我這個外人，說話更有話語權吧！

姚老頭嘆氣：“有事喊我們家自家人就行了，大晚上的，何必麻煩這麼多人。”

蘇永樂心說，喊你個老頭子來，說不定你就一床大被蓋住，將這二兒媳乾的醜事，給蓋住了！

一時間，姚倩家大門口，院裡院外圍了不少人，西院姚老頭指使幾個兒子動手，將那錢二的嘴給堵上了。

姚老頭人老成精，只一想，就鐵口斷言：“這二混子放火，怕是想趁亂偷東西，我大兒子兩口子不在家，知道家裡只有幾個孩子，偷東西更容易。”

大隊長也願意給他面子：“沒安好心，這點錯不了。”

姚老頭：“大傢伙都看見了，這二混子拿著火柴草紙，正要點火，這圖謀放火，跑不了。大傢伙屋連著屋，這要是燒著一家，海風再一吹，那其他家還能好了？”

旁人一聽也知道，姚老頭不想將這件事定性為桃色事件，就按大家都看見的，定錢二一個“企圖放火”的罪。

看著姚老頭那身高體壯的四個兒子，再加上大家都是姓姚的本家，自然也都附和姚老頭的話。

總之，眾人之間有了默契，都一口咬定，看到錢二正要放火，被抓個正著，準備把人扣下來，第二天一早，再送到公社去。

這個年代，公社還沒有派出所，只有兩位從縣城公安局派下來的聯防隊員。

這聯防隊友平時騎著腳踏車四處下鄉轉悠，也在公社的院裡點卯。

這個時間，就算送去公社，那邊也找不到負責的人。

錢二就被臨時關在大隊的隊部裡，隊部裡除了一間辦公室，都是漁網的倉庫，那味道可一點都不好聞。

小舅媽對著大家不停道謝，又一再說明，自己陪著三個孩子，竟然一開始什麼都沒聽見，感謝大家幫的及時。

她又讓兒子先回家去，第二天早點過來，再跟大家一起，把人送到公社去。

等人都走光了，小舅媽又是關門閉戶，帶著三個外甥女進了屋。

白荷花只說道：“按你小舅說的，這個事情，咱們沒沾手，就給處理了。等明天讓你小舅再過來，當面嚇唬嚇唬那姓錢的！”

第二天，天剛擦亮，蘇小舅父子倆就來了姚家大隊。

蘇永樂去了大隊部，蘇小舅去了姚家西院。

大隊部裡，大隊長姚德旺，正給大家分發漁網派今天的活，有人磨蹭著想看熱鬧，被姚德旺高聲給罵走了：“看！看個屁，你們今天不吃飯啦？”

看熱鬧的人被趕走，姚德旺這才親自帶著人，壓著錢二送去了公社。

西院姚家老宅。

四個兒子都出門了。沒到上班時間，姚老頭，並姚老太太，幾個兒媳婦，還有孫輩們，都在。

蘇小舅來了也不客氣，手指直接就點著錢英華，一點臉面不給她留：“那錢二到底是為啥來的，這裡沒外人，姓錢的，你也別想糊弄別人。”

姚老頭和稀泥：“親家他舅哥，有話好好說。你別生氣，也多虧了孩子舅媽跟著過來陪著，人沒事就好！”

蘇小舅不接他的話，只繼續對錢英華說道：“有句忠告，送給你姓錢的，有你這樣一個當孃的，你那幾個孩子，可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他這個話，真就跟詛咒差不多了，連姚老頭都快沉不住氣了，何況姚老太太，涉及到她偏疼的幾個孫子了，立馬不樂意了：“我說他小舅，幾個丫頭都沒事，你還來家裡胡說八道幹什麼？那幾個丫頭也是我孫女，你一個姓蘇的，不依不饒的，是要幹嘛？”

蘇小舅：“你們老兩口，兒子多，孫子也多，不稀罕。可我小妹的孩子，不管哪個都是寶。我多送一句忠告，姓錢的，你左眼青，右眼紅，一個月之內，必有血光之災！”

這後面一句，是對錢英華說的。

蘇小舅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也不聽姚老頭那和稀泥的話了。

姚家老宅裡，錢英華開始拍著大腿哭：“我這是做了什麼孽，讓人上門來咒我……咒我幾個孩子啊……”

姚老太太一大早，被親戚罵上門，也沒好氣：“老二家的，你孃家那個二混子，不是你招惹，他能深更半夜來這裡？”

姚老頭把菸袋杆敲了敲，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老二家的，你也不冤枉！你打量我不知道，你是想著壞了倩丫頭的名聲，讓秋菊攀上那門親事？”

姚老太太對於老頭子的話很意外：“老頭子！八字還沒一撇呢！你胡說八道什麼？”

姚老頭沒理會老伴兒：“老二家的，你娘這偏心左性的老太婆，還知道八字沒一撇呢！你聽風就是雨，還真敢想！人家那高門大戶，是我們這種人家能想的？”

錢英華不服氣：“爹，您可別哄我，您對他們家有救命之恩，一個救命之恩，那多大的恩啊，怎麼就攀不上了！”

姚老頭鼻子裡哼出聲：“蘇老頭那可是老舉人，不說老大家的，就說他前頭的兩個大女兒，那還是解放前就嫁出去了，他們家就算跟縣太爺做親，那也不算高攀。可他家嫁了嗎？沒吧！就你是人精，別人看不到好處？”

錢英華一下子啞了聲，可她還是不服氣，她為自己女兒打算，怎麼就錯了！

老二從頭天晚上回來，就沒再理睬過她！

今天早上，她又被蘇家人咒了，還吃了兩老一頓排揎！

蘇小舅這邊可不會管她怎麼想，他敲了敲大門，正好白荷花來開啟大門，讓他進了院子。

姚倩三姐妹也都起床了，昨天晚上鬧的那麼晚，早上心裡有事，擔心還有什麼變數，便都早早醒來了。

蘇小舅在西院那幾句罵人的話，可沒避著人，不光這邊院子聽得清清楚楚的，西邊永果家肯定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用一天，這方圓認識的人，蘇小舅上門咒罵錢英華的話，恐怕無人不知了！

姚倩問：“小舅，你說的一個月之內，必有血光之災，是真的？不是罵人的？”

蘇小舅點頭：“這是相術。這‘山醫命相卜’，學的多了，都是通的。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丫頭，你現在連門還沒入呢。”

“山醫命相卜”，就是“風水、中醫、命理、相術、占卜”，這些正好就是玄學的主要門類。

姚萍好奇：“小舅，那錢英華這個血光之災，是她的命？”

蘇小舅正好指點外甥女，便多解釋兩句：“她自己的現世報。命好，運不好，自己良心壞了，自己招來的禍事。”

正好，三姐妹要跟著去蘇家，便跟著小舅和小舅媽一起，帶著口糧和漁網尼龍線，去了蘇家大隊。

走到人少的地方，蘇小舅正好教育外甥女：“倩丫頭，正好小舅今天教你個新活。”

姚倩問：“什麼活？”

她沒反應過來，以為是乾的活。

蘇小舅：“永樂這小子，當兵受我連累，年前體檢透過，原計劃年後去部隊，可卻沒去成。今年1965年，這農曆年是乙巳年，蛇年。他八字有食神透幹，遇到巳年，就是‘梟神奪食’，好事被衝沒了，正好應在這件事上。”

轉念間，蘇小舅又說：“倩丫頭，考考你，這個事要怎麼化解？”

姚倩還不是很確定，說的有些沒底氣：“小表哥八字喜水調侯，這幾個月，他天天在船上幹活，環境變了，等於人的風水變了，他的八字局有了水，能通關，沖剋的力量也變小了。”

她想了想：“對了，還有……可以利用‘巳申合水’來化解。”

蘇小舅點頭：“還行，教你的五行生剋，現在能活學活用了。不過要記住，不要關注‘形’，而忘了‘象’。咱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最重要的就是‘象形’，都是象在前……”

姚萍跟三妹姚寧咬耳朵：“大姐還真不一樣！我聽他們說話，走路都能睡著了！”

白荷花聽到兩個小的嘀咕，也說道：“他爹，你別帶著倩丫頭在外面說這些！小心被人聽見，又拉你去開會！你就等不及了，不能回家去說？”

蘇小舅笑：“我是為咱家鐵蛋高興。早先我就想給他破了這個沖剋局。爹不同意，沒想到這個破局，應在今天這個事情上。”

說著話，蘇小舅又想到了什麼，笑著說道：“還真是個‘火天大有’卦。”

姚倩也笑：“是個吉卦。應了兩個事呢。”

姚倩這一茬兒算是過去了，而蘇小舅這邊也盤算著小兒子的當兵之路，也將因此出現轉機，蘇家院子裡，一時笑語晏晏，個個臉上放彩，好像昨天晚上那個事，沒發生一樣。

而申城這邊，蘇懷蘭跟著大嫂去了回收站，卻又有一番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