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開始,但今天工作還是要做的。
喬亦寒照常是最後一位,和喬白松剛好錯開,蘇可演奏完,和他坐在一起吃飯,在erol餐廳的最後一頓不免有些感慨。
她擦擦嘴,“你明天不用點我了。”
喬亦寒停下刀叉,“怎麼了?”
“我不在這實習了,我要去當私教了。”蘇可說道。
“同齡人嗎?”喬亦寒問道。
“當然不是,差五歲呢。”
喬亦寒下意識認為是比她小的物件,差五歲,就是十二,還是初中,也比較符合請專業家教的年齡。
“也是這麼晚嗎?地點呢?我來接你吧?”他接著問道。
“時間差不多吧,至於地點…”蘇可看著他,可能在你家?
但壞心思沒說,存著明天嚇他的想法,端正道:“不能透露僱主的地址,你也不用來接我,僱主家的人會送。”
喬亦寒:僱主家的人會送=僱主家的司機會送
有些失落:“好吧,到家記得給我發訊息。”
……
江叔回家後越想越不對勁,感覺沒問題又感覺哪裡有些不對,三更半夜莫名爬起來給江鑰打電話,江鑰睡得正香,一通電話將他吵醒,有些不耐煩:“誰啊?”
“玥玥啊,是我,叔公。”江叔倒是輕聲細語。
江鑰雞皮疙瘩差點起來:“叔公,怎麼了?怎麼這麼說話…”
“玥玥啊,你上次帶來的那個女生,那個叫蘇可的女同學,你真不是喜歡她?”
江鑰還混沌的腦袋,瞬間清醒了,面紅耳赤:“我,我怎麼可能喜歡她?!我江鑰才不做那種人!”
雖然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但至少聽懂了他不喜歡蘇可,江叔鬆了口氣,哄道:“好好好,沒事了沒事了,你睡吧。”
結束通話電話後,江鑰一頭霧水,本來睡得好好的,此刻一點睡意都沒了,將自己埋在被子裡,只露出雙眼睛。
那天落荒而逃之後,他又找時間去聽了蘇可的演奏,還偷摸錄了下來。
他是不懂音樂的,但能聽懂裡面的情誼,偏偏演奏的還是《綠袖子》。
一段一往情深,卻一生不得的愛情悲曲,纏綿低沉又優雅婉轉,其中彷彿低聲呢喃著愛意,又淡淡悲切不可得,像平靜的風,無聲吹乾眼角的淚。
它的傷痛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鈍刀割肉,並不覺得多痛,甚至會忽略它,只是突然想起,才發現居然已經割了那麼深的口子,已經變成了一生的遺憾。
讓人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像堵了口氣在胸口。
真煩人。
江鑰翻過身,明天再去,得讓她彈個歡快的曲子。
……
蘇可下課直接走了。
自然不可能在正門口見面,最後約在學校前一條街,她每天早晨下車的地方。
喬白松是一個人開車來的,車是不顯眼的大眾,停在滿車的路邊。窗也全部封頂,從外面看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不是他提前給蘇可發訊息,蘇可都找不著車。
開啟後門坐進去,蘇可掃見喬白松握著方向盤的手在輕微發抖。
“…你還好嗎?”
“嗯,沒事。”
蘇可望見後視鏡喬白松的眼,他的確覺得無所謂,自己這樣被人看見也並不覺得有什麼。
並不敏感,感覺很好相處。
蘇可輕輕點了點頭,“那我們快走吧?”
車緩慢行駛,最終停在郊區的一棟別墅。
獨棟,左右沒有鄰居。兩層樓,外觀是純白色的歐式風格,極簡風,沒有某些開發商喜歡的繁瑣裝飾,幾乎就是一座牆、一棟房子。
設計感很好,但不像是家的地方。
門鎖是生物識別,進門後,喬白松讓蘇可稍等,操作片刻後告訴她,已經錄下她的資訊了。
蘇可:?
“你是真不怕啊…”
他聽了反而更疑惑:“怕什麼?”
過了會兒他才恍然,笑了笑:“又沒所謂,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會做什麼。”
該說好單純,還是該說好豁朗?
他的笑容也是柔和的,不是開玩笑的語氣,因為太溫柔,所以說什麼都像真的。
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蘇可拿出小提琴,正言道:“我們開始吧!”
二樓是打通的房間,一整層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蘇可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有,甚至還有仿製的編鐘,像個樂器店了。
牆上的架子則擺放著許多黑膠唱片,純音樂和人聲的都有,蘇可掃一眼,和自己的口味意外地相撞。
桌上還有一疊,旁邊放著留聲機,像是最近才聽完。
蘇可收回視線,端正小提琴,“需要我演奏什麼譜?”
喬白松走到桌邊,從雜亂的桌子上拿出一張手寫譜夾在琴譜架上,然後坐在鋼琴前期待地望著蘇可:“可以嗎?”
陌生的譜子,還有新鮮修改的痕跡,應該是喬白松新創作未發表的。
蘇可嘗試演奏,明明是第一次,應該很生疏才對,卻如行雲流水。
核心悲傷的曲子,不規則的線條高高地飄在上方,斷線般卡頓,像極了嗚咽和哭泣,行至途中,一條平靜的鋼琴線突然加進來,和小提琴線相背又相交,共組成復調,成一首完整的曲。
這是行者的故事。
是求道之人剖析自我、尋求真理、不可得而尋求自洽的探尋哲學的曲子。鋪在底的鋼琴線是行者長途跋涉而遲緩的軀體,高昂在上的小提琴線則是它自我審視的靈魂。
蘇可猛地停頓,曲聲戛然而止,喬白松也跟著她停下,低垂的眼流轉出難以抑制的痛苦,他的額頭蓄滿細汗,但還是第一時間看向她,溫和道:“怎麼了?”
蘇可搖搖頭,再抬起手已經換了個演奏技巧,音符落得更輕,像是靈魂已經脫離軀殼,飄至天國。
喬白松也不由得跟著她改變節奏,同她一起飛往另一個世界。
這裡被柔軟的雲層環繞,清香的雲霧朦朧了一切,他看見自己生命中的那些美好,也看見曾無法逃脫的痛苦。
琴聲加重他又迴歸自己的軀體,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麼做,問題的答案又是什麼,但他內心的痛苦疑惑卻減少了一分。
琴聲悠然落下,他緩慢睜開眼,蘇可正站在陽光直落的地方,眼角含著晶瑩的淚,像綴飾的珍珠。
她平淡地轉過身,光側過來恰巧映在喬白松的半張臉上,晃得他眼睛發暈,心臟也隨著鼓動。
蘇可始終是淡然的,哪怕淚滑落,也只是像一滴雨水落在她臉上,她感受到了,演奏的人最容易代入,但她什麼都沒說。
“這樣可以麼?”
是在問演奏教學的事。
喬白松才緩過神,像終於迴歸現實,他移開眼,手指輕微顫抖,心情難以言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