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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嫩綠的嬌枝顫巍巍,渾身發抖。

可是泥沼沒有放過它。

才長出來的嫩綠沒來得及呼吸一整口空氣,再次被泥沼淹沒。

半開的嫩葉被嚇得張牙舞爪,拼命撐開身子,用盡力氣拔高。

往上一點,再往上一點。

你追我趕間,衝高了很多,也抽出來不少側枝和新葉嫩芽。

四處皆在濃霧的黑暗裡,完全看不到因為這場雨發生了什麼變化。

泥沼在擴張,梨樹在長大。

但它不敢開花。

被咬的太緊,也顧不上開花。

身後好像有人靠近,南舒梨回頭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手邊落了一朵梨花,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雨再不停,你就要被淹死了。”

聲音溫潤,但南舒梨聽出這是誰的聲音後,身子僵住不敢回頭再看。

雙手盤著小圓鏡,內心忐忑,“不,不知道怎麼停。”

“你求來的雨,你自然可以決定什麼時候停。”

“現在停,可以嗎?”

“如你所願。”

身後的陰影消失。

風帶起手邊的梨花,落在南舒梨手背上,如冰花遇到暖爐直接融化。

有一股清涼的力量順著被融化的水,進入了她的體內。

風停了。

雷歇了。

雨住了。

天空放晴,太陽出來,遇舟城外立著一輪彩虹。

一端在竹樓,一端在天上。

遇舟城熱鬧起來,才退水的碼頭人潮湧動,無數的人走出來近距離觀賞這觸手可及的奇蹟。

他們洋溢著喜悅,滿含期冀的眼眸目不轉睛的看著,看著,然後熱淚盈眶。

南舒梨的視線從那群人掃過,留意到碼頭邊緣的角落,站著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他很平靜的看著彩虹,一點點的移向彩虹的落腳處,與南舒梨四目相對。

他點頭微笑,然後轉身入了城。

“尚卿泉?!”

猶記得之前遇見的時候,他是短髮,一身冰藍運動服,現在怎麼就是長髮披肩,一身華服的古裝扮相了。

她不禁想到了之前在楠月島上遇到的,那與自已與南舒月一般模樣的古裝人。

心緒混亂,頭又開始痛,她不得不轉換注意力,緩解頭痛不適。

泥沼早已褪去,好似之前的皆是幻覺。

菜地完好,甚至比之前更加肥美。

小梨樹苗確實長高了。

比腿還粗的主幹,枝繁葉茂,樹冠已經高出竹樓不少。

可惜,還是沒有開花。

但細看,枝葉間夾雜著少量的小小的花苞,離正式綻放似乎也不是遙不可及。

南舒梨直覺,三五天裡應該是開不了花,大概會像之前的幼苗一樣,被定格在這個狀態,等待下一次的雨落,才會真的綻開。

雖然她很急切,但直覺告訴她,雨亦不可太勤。

這次的雨大概是下多了,所以那人才不得不提醒她。

只是,他那三兩句話,總是聽得她很迷糊。

“雨再不停,你就要被淹死了。”

被淹的明明是那棵梨樹,但那人話裡的意思很明顯,雨再下下去,被淹死的會是南舒梨自已。

南舒梨想不明白。

“梨樹被淹,死的卻是我。難不成,我就是那棵梨樹。怎麼可能,我是人,又不是精怪。所以,這是他們設定的什麼懲罰嗎?呵呵,有必要這樣嗎?”

南舒梨苦笑。

卻又無奈。

自已就像是魚缸裡被圈養的魚,飼養者來了興致時就逗弄逗弄,不如意時會被懲戒,卻不會在意魚的悲喜憂思。

可是,知道這些又如何。

她想活著,想活下去。

飼養者拋下了誘人讓她無法拒絕的餌,她必須奮力去咬住,祈得那一絲渺茫的明亮。

自怨自艾了一陣子,又發現自已過得其實很不錯。

吃的住的都不缺。

得了擺渡使的職位,獲得了不少特權。

明明是極度危險的地方,她卻從來沒有生命的威脅。

唯一的危機皆來自於,那個神秘的自稱是“雲”或者“夢”的傢伙。

因為他,自已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成為了被圈養的魚。

如果拋卻思考,只做一個神經大條的傻子,應該會過得舒服很多。

偏偏,自已思慮重。一空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南舒梨已經察覺,自已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可能被那位左右引導了。

可是,她沒辦法讓自已徹底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

而只要開始思考了,必然會被引導向那位希望的方向。

她恐懼害怕,憤怒不甘,卻都只能藏在陰影裡。

弱者沒有表達情緒的權力。

即使表達了,強者也不會在意。

趁著那位現在還有興致,願意逗弄她,抓緊機會為自已謀得可以得到的利益,才是應該。

似乎想的有些多,腦子超負荷運作,格外疲憊。

南舒梨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並且清楚的知道自已在做夢。

她清晰的看到自已在黑暗中行走,穿過一層無形的屏障,出現在老梨樹下。

天上的月亮很圓,星河璀璨。

村裡不少人在月下乘涼。

南舒梨可以清晰的聽到他們的家長裡短。

老梨樹所在的院子卻空落落靜悄悄。

門上了鎖。

父母皆不在。

皎潔的月紗落在南舒梨旁邊,月南舒自月華中顯現。

他與南舒梨並站在老梨樹下,看向封閉的屋子。

“你死了快一年了。”

南舒梨震驚回頭,注視著他,“怎麼可能?我明明離開沒多久!”

“五月底,快六月了,你的家人他們,也快要搬去新家了。你看,這院子,已經荒了好幾個月了。”

雜草叢生的院子,證實著南舒月的話。

南舒梨不得不相信他。

“兩個世界的時間的運轉,差多少?”

“並沒有固定的標準,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各種原因發生變化。”

月南舒回視南舒梨,“你不必糾結這些,畢竟糾結了,依然什麼也做不了。如果你真的在意,就儘快去履行契約,然後才那位手裡換取你想要的東西。

交易公平,他不做虧本買賣。”

月南舒交代完這些,便化為月輝消失,彷彿不曾出現過。

南舒梨仰頭望著頭頂的圓月,莫名的踏實和被監視的不適交雜在一起,心裡有些奇怪的不舒服。

村人的說話聲漸少,南舒梨打算走出院子,在村子裡轉一轉。

卻在踏出老梨樹的陰影后,被一股突然出現的強大吸力,直接拽回陰影裡,拽回竹樓裡,徹底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