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崖頂透射下來,從茂盛密葉間擠過,照在屍堆上,反射出一縷灼目耀眼的金芒。
歸無憂瞳孔倏張,撿起一枚石子朝金芒處擲出。
“鐺”
一顆米粒大小的金子從骨縫中滾出。
“是金子?不對,是金石。”
歸無憂只覺得奇怪。
這些屍體,是被拋棄於此。
且看摞在上面一層的屍體衣著,絕非富有之人,隨身攜藏碎銀已是了不得,豈能用金子呢?
遂目光灼灼,從屍骨上逐一掃視。
腐爛之屍骨,骨骼間裂縫豁大,長期從事體力勞動。
其中不少出現骨裂、斷骨等症狀,位置亦不相同。
這些人並非死於同一人之手,骨傷也並非同一兵器造成,更像是被壓裂了骨頭。
未徹底腐爛之屍骨,皆都骨瘦如柴。
衣著破爛,臟腑內灰塵極厚,手腳處有鐐銬痕跡,身上鞭痕累累。
從骨色與血色判斷,這些人並非因為中毒而受人控制。
歸無憂踅摸半晌,抬頭環視周遭插雲山巖。
此處甚是狹僻,三面巖崖環圍,高處巖松探伸,結林成蔭。
除卻進來時崎嶇陡峭山路,只有條狹窄逼仄的小道藏在迎面樹後,可供一人側身穿行。
“若從山頂扔下,屍骨應該殘碎不整,探出巖體的松樹會留有痕跡,又絕無可能從小道搬運進來。若是從此處拋屍,屍堆應該靠近石丘。”
思慮許久,歸無憂有了結論:這些屍體,還是從上面扔下來的。
於是掠身而起,扶搖而上十丈有餘,如蒼鷹從屍堆上方飛過。
輕點松枝,浮空而立。
目光從巖壁上寸寸炮碾而過,終於發現一棵懸崖松與其他松樹別異之處。
此松樹樹幹瘦細,樹皮完全皸裂,松葉稀薄呈現出青銅色,便是冠頂針葉亦無挺拔昂揚姿態。
松樹壽命極長,只需點滴水分就能野蠻茁壯成長。
即便背陽,也不該如此頹萎。
歸無憂飛身而起,如壁虎般攀附在巖壁上,五指從岩石上寸寸摸過去。
終於,發現一條極不明顯的裂縫。
“是暗門?山體中竟有密室。”
歸無憂心緒起伏,豁然明白為何蘇溪要在此處與他交易,羅慶蕩為何去而復返回到鷹嘴澗。
想來:羅慶蕩必然已發現山體中的密道,故意將他引到這裡,繼而消失無蹤,令他失去追蹤痕跡。
“好一招請君入甕、計鎖連環。”
想到羅慶蕩以英奇善為餌,試圖將他引來鷹嘴澗。
如果來了鷹嘴澗,羅慶蕩便趁機離開青山鎮。
可即便如此,沿途打聽依舊可以捕捉其蹤跡。
銷衙司密探和司捕縱然一時半會尋找不到,也能始終追在身後。
而羅慶蕩要去的地方,需經過無數關卡,接受重重盤查,其行程必將延緩,被追上不過時日問題。
如今,他若是從鷹嘴澗消失,要判定其去路方向已是不易,再要找到他,更是難如登天。
歸無憂止不住嘆息:“原來他已料到,我不會相信那人就是他。”
可有一事讓歸無憂不明:既然羅慶蕩已經知曉此處密道,大可直接逃走,為何還要將他引來?
遂將手掌按在巖壁上,以內力貫穿石層,驚覺這道石門竟是活門,以中柱為軸旋轉而開。
於是發力將一側推入進去,另一側隨之轉出。
又見洞穴幽深昏暗、陰森淒冷,四下裡亦無火把燭臺照明之物,足見此甬道並不常用。
歸無憂閃身進入,閉目聆聽。
悠悠微響傳入耳中,依稀聽見刀斧鑿石之聲。
其聲極弱,曲折百轉,想來是在洞穴深處。
既已斷定羅慶蕩要藉此密道逃走,歸無憂再無思量,尋著些微聲響尋找過去,行走在潮溼鬆軟的砂土上。
與此同時。
羅慶蕩已穿過花海草叢,劍已出鞘、竹簍背在胸前,腳跟穩在狹窄棧道之上,後背緊貼崖壁,扭頭道。
“蘇姑娘,此刻回去還來得及,銷衙司不會為難與你。”
蘇溪大步流星過來:“囉嗦。棧道兇險,如果你不慎掉下去,我還能救你一命呢。”
女子腳小,蘇溪大半隻腳掌都在危窄棧道上,比羅慶蕩輕鬆不少。
羅慶蕩左手倒扶崖壁,右手持劍,若是失足跌落,尚且有利劍以為緩衝。
蘇溪袖間兩根鐵線也已浮現出刺眼光芒,挪動一步,便將鐵線射入岩石以為借力。
兩人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棧道上。
速度緩慢亦不輕鬆,渾身肌肉緊繃不敢有絲毫大意。
不過區區十丈,都已是面頰通紅、滿頭大汗。
此時,羅慶盪出聲提醒:“前方半步無立足之處。鐵線太過鋒銳,難以支撐體重。待我過去後,你再通行。”
蘇溪“嗯”聲道:“一切聽你主張。”
羅慶蕩將神隱劍插入岩石,五指用力扣入巖壁,固定著力點後,長腿一跨便到了另一端。
此時,再將神隱劍插入岩石以此借力,左手置於斷路上方岩石上,隨時準備接應蘇溪。
只是他身姿挺拔高挑,雙腿欣長,所言半步於蘇溪來說,卻是整整一步。
蘇溪挪動到斷路前,眉頭旋地皺緊,小聲抱怨:“你個混蛋,你說這是半步?”
羅慶蕩低頭一瞧窄道,再看蘇溪的腿,一時窘然:“我...我是半步。”
蘇溪收了鐵線,將手掌伸向羅慶蕩,兩人十指反握,蘇溪道:“我要過來了。”
羅慶蕩提醒道:“下面萬丈深淵,千萬小心。”
蘇溪一點頭,雙腿由併攏張開成八字,漸漸成了一字,雙腳搭在兩端,整個身子架在斷路上方。
蘇溪咬緊牙關,已是萬分吃力:“快拉我過去。”
羅慶蕩猛一用力,蘇溪驚叫一聲整個人蕩飛出去。
“蘇溪?!”
羅慶蕩一驚,用力將飛落懸崖的蘇溪抓帶回來。
“嘭”
蘇溪撞在巖壁之上,密實堅硬的岩石轟然裂開,一道石門將蘇溪吞沒進去。
兩人十指緊扣、彼此相連,羅慶蕩也因此蕩飛出棧道,眼看就要跌下萬丈懸崖。
蘇溪立即扣緊手指,驟然使勁。
羅慶蕩繞著旋轉而出的半道石門蕩了一圈,徑直將蘇溪撲倒在地。
近在咫尺的呼吸讓兩人一時錯愕,幽暗洞穴中看不清對方相貌,但心跳聲卻如重雷一般迴響。
蘇溪臉色羞紅,咬著嘴唇:“喂,起來啦,你壓得我....”
羅慶蕩急忙翻身站起:“無意冒犯,多謝蘇姑娘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