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內寂靜許久。
蘇溪撣去身上灰塵,藉著透門而入的陽光,瞧著羅慶蕩滿臉窘紅,笑道。
“你該不會從未有過女人吧?”
羅慶蕩吭哧道:“這...確實沒有過。”
蘇溪道:“可我聽說,羅慶蕩與莫洛山小神宮宮主慕陽雪關係匪淺?當年羅慶蕩為追捕青城十六煞闖入莫洛山,誤中埋伏被慕陽雪所救,他在小神宮休養了三個月。”
羅慶蕩道:“我不知道。”
蘇溪又道:“還有江南喬家小姐,兩人已經私定終身。後來羅慶蕩的仇家尋上門,喬家小姐為救羅慶蕩而死,聽說當時她已懷有身孕。羅慶蕩一怒之下,將那三名仇家滅了滿門。這件事,你也不知道?”
羅慶蕩道:“不知道。”
蘇溪繼續道:“還有在陰山——”
羅慶蕩打斷道:“蘇姑娘,如果你想探聽我的過往。等我脫離險境、辦完事後,一一說給你聽。”
蘇溪道:“誰稀罕聽。只是江湖上將你傳得神乎其神,我忍不住好奇罷了。這是什麼地方?”
羅慶蕩長舒一口濁氣,轉過身道:“應該是礦場。”
蘇溪道:“礦場?從未聽說官府在此採礦。”
羅慶蕩道:“是英奇善的私礦。”
蘇溪道:“你如何知道?”
羅慶蕩道:“就是因為這座金礦,英奇善才答應假扮我引開銷衙司。”
遂朝洞穴深處走去,再出來時,捧著一培溼土,放在陽光下折動,閃爍出粒粒金光。
蘇溪驚道:“是金沙?”
羅慶蕩道:“山中採礦最是兇險,這條甬道是為防礦道坍塌,留出的逃生通道。”
蘇溪道:“英奇善殺了趙謙,難道他不逃走?”
羅慶蕩道:“他能逃去哪裡?”
蘇溪道:“當然是京——我明白了。他斷了一臂身受重傷,無論是進京還是回徽州,都難逃一死。這處金礦如此隱蔽,最適合藏身療傷。”
羅慶蕩道:“不錯。但英奇善絕不會想到,即便他進了京城,歸無憂也不會向他尋仇。”
蘇溪道:“歸無憂本就不是在乎手下性命的人。”
羅慶蕩道:“他只在乎司徒殤的命令。”
蘇溪道:“如此說來,英奇善就藏在裡面?”
羅慶蕩嘆了口氣:“我本不欲趁人之危,但英奇善實在該死。”
蘇溪驚異地注視羅慶蕩,抿了抿嘴,並未說些什麼。
兩側牆上嵌有燭臺,羅慶蕩以劍引火點燃,止能照亮兩丈距離,且摸索著小心前行。
徑直走了三十丈左右。
牆上燭臺已燼燃,甬道曲折,光線愈發衰弱,已然伸手不見五指。
羅慶蕩在牆上摸索,未再發現燭臺。
腳步一頓,身後蘇溪忽地撞上來,隨後整個人貼在背上。
羅慶蕩旋即大窘,語聲吭哧:“你...不要這樣?”
蘇溪道:“什麼?”
羅慶蕩一驚,急忙向前竄出,反手一掌朝後拍去。
蘇溪乍聞掌風赫赫,下意識向前應了一掌。
“喀呲”
陣陣骨裂聲迴響在逼仄悠長的甬道。
“有埋伏。”
兩人異口同聲提醒對方,各自後退數步,躬身蹲下警惕左右,以靜制動。
甬道中幽靜死寂,屏氣寧息,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半晌之後,羅慶蕩只覺奇怪,開口問道:“蘇姑娘,你剛才...剛才是撲到我身上的嗎?”
蘇溪道:“什麼?我只聽見一道掌風,於是出手還擊。”
羅慶蕩道:“你受傷了嗎?”
蘇溪道:“沒有。”
羅慶蕩凝眉沉思片刻,遂說:“你在原地別動,注意聽我呼吸。”
蘇溪瞬間瞭然:“你自已小心。”
羅慶蕩放粗呼吸聲,亦步亦趨的朝著蘇溪方向挪去。
“咔”
“別動。”
羅慶蕩在腳下摸索起來,撿起一塊骨頭,隨後繼續向前摸尋。
一顆腦袋....
羅慶蕩不敢大意,以氣貫臂,循著腦袋慢慢摸了過去。
入手冰涼僵硬,咽喉處已無脈動跡象,是一具屍體....
衣裳溼潤....羅慶蕩道:“蘇溪,牆壁是否潮溼?”
蘇溪回道:“牆壁溼冷、砂層稀薄,倒不是非常潮溼。你發現了什麼?”
羅慶蕩道:“一具屍體。”
蘇溪道:“屍體?有人在警告我們?”
羅慶蕩道:“對方能悄無聲息將一具屍體置於你我之間,武功絕對在你我之上。若要動手殺人,何必多此一舉。”
蘇溪道:“你的意思是?”
羅慶蕩道:“這具屍體,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蘇溪呢喃抬頭看去:“天下掉下來的?呀...你看。”
頭頂上,影影綽綽分辨出懸吊著十幾具屍體。
光線陰暗昏弱,看不清死了多久,但足以駭然驚心。
蘇溪道:“這些屍體,是死在這裡的礦工嗎?”
羅慶蕩起身道:“是的。這些年來,英奇善假借與外國人希伯特通商為名,將淘金的年輕人騙到這裡挖礦。”
蘇溪道:“為什麼不直接扔下去呢?”
羅慶蕩道:“如此多屍體扔下去,勢必會引來注意。私採金礦是死罪,更會招人垂涎。”
蘇溪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羅慶蕩笑道:“哦?你知道什麼了?”
蘇溪道:“我知道礦場的入口在哪裡。”
黑暗中,兩人不約而同抬頭看向懸吊著的十幾具屍體。
同時躍身而起。
神隱劍插入頭頂岩石,手臂一震,無數砂石滾落而下,昏黃燭光從縫隙中透了進來。
蘇溪袖間鐵線揮動,割斷懸吊屍體的腐朽繩索,向上連續拍出數掌。
一起運功發力,終於將頭頂砂石層震碎。
翻身進入上層,所在之處是一條曲折逼仄的潮溼甬道。
兩側牆上一盞盞燃著的燭臺,空氣氤氳溼潤、塵霧濃厚朦朧。
清晰的水流聲從甬道盡頭傳來,在這寂靜的山洞中尤為炸耳。
羅慶蕩與蘇溪四目對視,不敢高聲,躡手躡腳朝著水流聲走去。
走到甬道盡頭,入眼所見是條山中內河,河水淡黃渾濁,散發著植物的澀滯氣味。
河面上架著木製吊橋通往石臺,石臺後面則是道厚重的石門。
忽然,羅慶蕩拉住蘇溪撤回甬道。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