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黃昏不褪，洛豳風坐在石凳上盯著念小雅那篇論文已反反覆覆閱讀了一個多小時。

“呼！”

他長呼了一口氣，合上了膝上型電腦。

“我視力不好，沒看全。”花欣雨揉著熊貓眼說道。

“沒關係，如果有母體是你的人，那你此生無憂，不必再鑽研這個世界的面貌。”

洛豳風知道了一切。

他很驚訝，自己碌碌無為的這些年，念小雅卻苦苦鑽研著世界的本質，她對世界，已接近一覽無餘的程度。

豳風起身伸了個懶腰，他在謎團中坐享了完美的知識成果。

大約兩億年前，地球上的大陸還連在一起，尚無七大洲四大洋，那時候的一整塊陸地被稱作泛古大陸。

但泛古大陸不是地球自己生成的，而是神的手筆。

六位不明出處的神，在藍色的汪洋星球上創造了一片可以讓更多生物發展的大陸。

骨獒，也就是風伯飛廉，便是其中之一。

現在他明白，初遇骨獒以及它與王佳對話之時嘴裡反覆唸叨的那個“泛古”的含義了。

其他五位神，恰如方浪的猜想，時至今日還躲在地球上。他們為什麼要藏在暗處看著人類自相殘殺？風伯飛廉為什麼又是唯一現身的一個？這些在小雅的論文中並沒有寫到。

但她的論文中卻有一段驚人的文字：當今世界上無狗，是因為與泛古大陸上一種生物進行了交換——意象蟲。此蟲大小不一，通體黑色，其蟲液進入人的大腦，會讓人當場腦幹碎裂而死，但極少數人卻能從蟲液中獲取一種強大的異能——意象之力。

小雅便是其中之一，雖僥倖活了下來，雙目卻永久失明。

意象蟲也並非憑空產生，起初來到這裡的只有母體蟲，但它們卻有著驚人的繁殖速度。母體蟲的後代會讓人習得意象之力，但母體蟲本身進入人的體內之後，宿主的大腦會被啃食殆盡從而由蟲身替代，此後可發揮出架海擎天的力量。

他們會創造世界，創造人，甚至創造與自己一模一樣的意象體。在他們的腦中世界，一切的毀滅與誕生，只在瞬息一念。如先前抓捕他們的王佳，便是遇到的第一個母體。

上官靈的這個戰國時期的楚國世界，不知是何人所創，但可以知道的是，花欣雨背後的母體遠比這個世界的主人母體強大，因此她能自由出入這個世界，暫停這個世界的時間。

犬吠的那個雨夜，後面的圖書館被群狗啃食，沙灘邊的怪物襲擊，大霧黑森林世界，都是有人用意象蟲的力量創造出的一種幻境。

那個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的漓南漁江市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可他希望那裡的美好煙火是真實存在的。

多數的脈絡都清晰了起來，只是苦了念小雅這些年的心血，受規則與惡勢力威懾難以公佈於天下，只得供他一人閱讀。

她可能最信任他。

洛豳風看著閨閣前那個已經與自己結為夫婦的上官靈，她的世界被暫停了，心也被暫停了，下一秒想的應該是與他在夜半無人時促膝私語吧。

“不知這個世界是何人所意化，但他一定能窺探你內心的最深處，才會創造出這樣一個與小雅表面一模一樣的人。”花欣雨說著，她已經收拾好了揹包。

殷紅的空氣中，扭曲的視野裡出現了一個裂縫。

一個滿頭灰髮的阿姨走了出來。

“小雨，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她面無表情地對花欣雨說。

“好的。”

花欣雨說罷伸出了手，對著洛豳風。

“小雅其實活得沒那麼慘，我騙你的。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跟我們走吧，你會見到小雅的。”她等待著他的入夥。

洛豳風看著那個阿姨已經走回裂縫之中，她的腳下有碎裂的紫色盾牌，好像是被擊敗的訓誡者，而身邊更多的光盾已經迎了上去。

這大概就是花欣雨的身後人吧，那個強大的母體。

他向著花欣雨伸出了手。

但卻沒有搭上，而是突然身體前傾，猛的一手將花欣雨推入了傳送裂縫中，下一秒，裂縫關閉了，她與阿姨一起消失。

“這是我的選擇。”

他對著無影無蹤的她說了一句。

呼吸之間，一切都回歸了正常。微風繼續撫動花草，晚霞持續消逝，佳人依舊回眸莞爾。

“夫君，快過來呀，天黑了有刺客哦～”

她一手捧著書，一手高高舉起對著洛豳風揮動，笑得那樣甜美，絲毫不知道剛才的事情。

這是她出生的世界，楚國，生她養她的地方，對她來說是無比真實的。

“來啦！”

洛豳風笑著跑了過去，將她高高抱起轉了一圈，牽著她步入了屋門。

“夫君，左公之辭敘春秋之事，委屈達意，婉而有致，辭令諫說更是華麗典雅，實屬才思敏捷之所能。夫君也是要熟讀才好。”她搖頭晃腦，學著孔夫子的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然後將手裡的那本《左氏春秋》遞給了洛豳風。

“好。”

洛豳風不假思索地答道，沒有絲毫遲疑，他點上了一根蠟燭，直接拿著書讀了起來。

上官靈開心地笑了笑，然後去梳洗了。

沒有人會想到，連洛豳風自己也想不到，他有一天會認真讀書，而且是受人指使卻依然全神貫注。

他知道她不是念小雅，但卻一點兒也不想讓她失望，任何失望都不想。

黑布隆冬的天空上，被高舉的樹枝戳出了許多小窟窿，光從外面透進來，形成了月亮和星星。

諒非經營草創，出自一時，琢磨潤色，獨成一手。這本簡潔凝練又蘊藉含蓄的左傳，深深吸引了洛豳風。至少在愛情的加持下，他第一次見識到了知識的美好。

沒有卿卿我我，沒有如膠似漆，僅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場面。

上官靈坐在床邊盯著他認真的模樣，滿心歡喜，直至過了丑時，哈欠一個接一個，她才昏昏地倒床睡去了。

洛豳風戴月披星，手不釋卷卻仍是愈發精神，直到外面的天麻麻亮，才趴到桌子上睡著。

二人一整夜都沒有注意到，紙窗戶被人捅了個窟窿，一隻眼睛在外面一直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