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如果人之初是性本善的話，為什麼那麼多宗教和文學都勸人向善？”

洛豳風躺在草坡上，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問著身旁的牧童。

他們二人一起望著藍天白雲，一頭水牛在草坡下自顧自地吃草。

“嗯……不知道，反正俺娘說楚國沒有壞人。”牧童盯著蒼穹認真地回答道，眼神中沒有一絲疑惑。

豳風笑了笑，翻了個身，果然這個問題對小孩子來說還是太深奧了。

他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樣子。

一陣風輕輕從草坡上吹過，這種難得的愜意，總是會讓洛豳風害怕，但這個世界的創造者貌似有一些良心，從入局到現在只是捱了結婚第二天的那一頓棍子。

半刻鐘後，牧童從草坡上滾了下去，滾到了水牛的身邊。

“姑爺，午時了，該回去了。”他站起來向著洛豳風招手。

豳風吐掉了口中草，一個極其不標準的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與牧童牽著水牛一起回家。

牧童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像臨洋市D區的孩子一樣，很賤。豳風與他才結識數日，從他口中得知，他爹幾年前就被抓了壯丁，他娘便帶著他投奔了上官府，成為了他們的下人，只為混一口飯吃。

優哉遊哉地走了小半天，才看到了上官府園林般的建築，那晶瑩的磚塊、剔透的瓦片百米開外就在向他們二人招手。

牧童牽著牛去了牛圈，豳風進了大門，一眼就看見上官靈已在大院中央站著等了許久，憑欄翹首，良人終歸。

“夫君！你回來了！”她喜上眉梢地跑過來，卻在三步開外便站住，二人只是微笑對視，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

丈母孃的醜惡嘴臉高高在上，因為什麼有傷風化的行為二人已經不知道捱了多少咒罵。

新過門的姑爺炕頭還沒坐熱，就被趕出去和下人天天一起放牛，屬實欺人太甚，但上官靈也無可奈何，只得唉聲嘆氣。

三言兩語閒談過後，便是午飯，上官府的每一頓飯都跟開席一樣，大桌小桌在院子裡布開，但洛豳風卻不被允許一起上桌，丈母孃變本加厲地要給他貼上低賤的標籤。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跟小雅在一起。回到那個世界裡還不一定能有一口吃的，而且往後的日子永遠孑然一身。

“邊牧，來！”

牧童的娘站在廚房門口向他招手，悄悄把他喚過去，趁人不注意，給他塞了兩個煮熟的雞蛋。

“你吃一個，給姑爺一個。”

她摸了摸他的垂髫小頭，又匆匆轉身回廚房裡幫忙了。

邊牧，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洛豳風差點笑岔氣，也不知道牧童他娘怎麼想的，給自家孩子取了這麼一個滅絕的名。

上官家的院子總是能看到很美的火燒雲，亭臺樓閣都被鍍上了一層晚霞的紅，上官靈與洛豳風坐在後院裡的石凳上，肩並肩，她在看書，他在看黑暗一點點吞噬光明。

牆頭上，一個人坐著，盯著二人。

“哎呀，天黑了，進屋子裡去吧。”上官靈說道，然後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手中的《左氏春秋》。

洛豳風點了點頭，看著“小雅”向屋子走去，他伸手想去牽她。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捏到了他的後脖頸上，一陣帶著急促噪音的氣浪從身後席捲而來，擴散至整個院子，整個上官府，整個世界。

她面前的娘子不動了，步伐依舊，身姿不變，邁出的腳還在空中，但整個人卻被定在了那裡。

不止是她，周邊的花花草草，天上的落日，彷彿都被按了暫停鍵，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的呼吸。

“小雅……靈兒，你怎麼了？”

沒有回應。

他想回過身，脖子上那隻冰涼的手卻突然用了力。

“別動。”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洛豳風閉上了雙眼，一切真的好短暫。

這個世界這就要結束了？這個古時候的小雅就要離開了？他忍氣吞聲當下人，竟也換不來虛假的長久。

他自知來者不善，只能在心中默唸著骨獒，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洛豳風，你，喜歡我舍友？”

只聽見那身後的人這麼說，豳風的心中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認識他。還有……舍友？念小雅的舍友？

洛豳風掙脫開了她的手，回過身，看到一個穿著兜帽衛衣、揹著書包的女孩。

“我叫花欣雨，是念小雅的舍友，受她所託，終於找到你了。”

女孩取下了帽子，帶著黑眼圈，眼角上還留著疤。

洛豳風望著她，一時不知道從何問起。

花欣雨卸下揹包，開始在裡面翻找東西。

“這個世界是你的？”他問道。

欣雨搖了搖頭，“不是，但我能進來，因為有一個母體幫我。”

母體？好像從王佳口中聽到過一回，當時大霧世界退散的時候，王佳從骨獒的腰間索要走了那個被稱作母體的黑瞳小女孩。

洛豳風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看了看被暫停了時空的上官靈，又看著花欣雨翻找東西。

西邊的黑暗不再吞噬光明，世界永遠定格在了血色餘暉之中。

花欣雨從包中拿出膝上型電腦放在了長長的石凳上，她又遞給洛豳風一個隨身碟。

“這是小雅的東西，有密碼，你應該知道是多少。”

她起身向著上官靈走去，端詳著她的側臉。

真的與念小雅一模一樣，但又略施粉黛，如簾青絲高高盤起，翡翠首飾佩於錦衣華服之上，比那個世界的念小雅楚楚動人了有十幾倍。

“唉，真是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怪不得你願意藏在這裡，一點兒迴歸現實的意思都沒有。”花欣雨感嘆道。

“不過，真正的念小雅又沒有死，而且還覺得你能改變世界，又何必這麼自欺欺人呢？”她又說道，拍了拍洛豳風的肩膀。

他坐著一動不動，沉思良久。

花欣雨沒有再說什麼，也坐了下來，二人在石凳上無言。

“小雅在大學裡怎麼樣啊？她……”

“一點兒也不好，飢寒交迫，飽受欺壓，而且還瞎了。”花欣雨白了他一眼。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卻不料身邊人竟一下子彎腰抱著肚子，跟受了重傷一樣。

他的體內一股窒息感橫衝直撞，彷彿五臟六腑都刺上了鋼釘。

小雅……他以為她在那個世界過得跟上官府一樣好。

花欣雨想解釋一下，卻又沒有開口，她真搞不懂這個男人，愛一個還要掛念一個。

又是半晌無言。

他最終插上了隨身碟，輸入了一串沒有規律的數字，便解開了密碼。

花欣雨也望著電腦螢幕，裡面只有一個資料夾，叫【小老虎】。

洛豳風點開它，鋪天蓋地的檔案映入眼簾，最上面的是一篇論文。

名字叫《論不明來源的蟲液對人大腦的影響，幻覺？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