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吩咐你辦的事做得怎麼樣了？”李傑坐在副駕駛上，問後排的閆明。

“當然了，哪有不完成的道理。”他繫上安全帶，坐正了身子。

“人工客服上崗時間很準時，一位聲音柔美的女士接起了我的電話。我提出的問題，她做了如實回答。那款叫‘菲特’的產品，每袋中裝有二十五顆巧克力，幾乎不存在誤差。我再三確認，她也堅持自已的說法和確信公司添裝機器的精準度。”

掌控方向盤的湯鐸聽出了兩人討論的問題。

“二十五顆，我們手裡剩下多少巧克力？”

“一共十顆，很顯然，缺少的那些被死者吃了。”閆明答道。

“或者在他得手前，就已經被人吃了幾塊。”湯鐸插話道，但他依然保持著十分專注的駕駛姿態。他記起了和閆明的賭注，心裡有些興奮。

“是的，不過我還是想親耳聽到我們前去拜訪的人坦白的話。”李傑說。

他們沒有把車停在上次停駐的地方，而是換了一個地方，但卻仍逃不過電子收費員的鷹眼。他正在忙著給另一輛SUV貼條，扭頭的一瞬發現了上門的獵物。三人離開，他便悄然靠近美食。

按下了門鈴，李傑心中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老人是否在家，更不知道老人今天的心情。如果老人煩躁，那他們將會無功而返。門後響起了金屬重合的咯噔聲，接著門被開啟了。老人戴著老花鏡，眼皮幾乎眯在了一起。幾秒後，他露出和藹的笑。

“您好，很抱歉，再一次打擾，我們仍然有幾個問題需要得到解答。”

“好的，我愛人去買菜了，我正愁沒人聊天呢。”聽語氣老人家心情不錯。

他撐開門，讓三人進入，房間裡充溢著提神醒腦的檀香香氣。今天老人家穿著白色襯衫，藏青色的長褲，好像一位仙風道骨的道人。

他讓三人坐下，自已轉身向廚房走去。李傑迅速地對他說：“如果您是去為我們泡茶，就大可不必了。我們不覺得渴。”

湯鐸和閆明也點點頭。

“好吧，主隨客變。我的確想為你們沏上一壺上好的龍井。”

“感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們今天不是來享福的。”

“好吧，讓我聽聽你們的問題。”他身體向後靠，伸直了兩條腿，這樣更能看出褲子保持著一種平整，看得出在穿上前一定經歷過熨燙。

李傑告知需要錄音，他也爽快地滿口答應了。

“您的朋友，是否有吃甜食的嗜好，比如糖果或巧克力。”

他低頭看茶几上，一個托盤上放著各類糖果，另一個擺放著新鮮的香蕉和蘋果。

“你們不提，我倒忘了。不錯，他會時不時吃點兒。”他笑著說，“雖然對牙不好，但為了解饞和補充糖份，他會適當進食。更何況他身上也沒有糖尿病。當然了，我也沒有。所以我也會吃一些。你們看，這就是證明。”

李傑看到他指著茶几上的糖果，點了點頭。

“如果我告訴您，您的朋友買過一款每袋價格在六十元左右的巧克力用來解饞，您怎麼看？”

他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閉目思索，然後嘴角露出一絲怪笑。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你們也知道，他是個吝嗇的人。絕不會花錢買那麼貴的零食。”他搖頭否認，又問：“那種巧克力每袋多少顆？”

“二十五顆。”閆明搶先回答。

“他會吃上三四個月，甚至半年。”他自言自語道，“難道說，你們在他的家中發現了這些巧克力？”

“是的，他吃了一些，還剩了很多。”湯鐸接著回答，同時仔細觀察他的臉部表情。

“沒錯，這是他的習慣。什麼牌子的，沒準我也吃過。”

“品牌名稱是‘菲特’，您可曾吃過？”李傑問。

“啊，我不僅吃過，還知道電視上經常播放它的廣告，廣告詞是：‘享受柔綿絲滑’。”

李傑馬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證物袋，其中裝著一張巧克力包裝紙。他把它交到老人手上，讓他確認。他眯著眼睛仔細看。

“不錯，我記得吃過有這種包裝的巧克力。”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在您這裡也吃過一次，然後覺得味道不錯，於是去超市買了一款，或者說是您告訴他哪裡有賣？”

“嗯，沒有這種可能。”他堅定地說，“除非是別人給他的。哦，我想起來了，是在今年的三月初，他來到我家，品嚐了一顆這種品牌的巧克力，突然心情大好，又接連吃了幾顆。我擔心他上火，讓他少吃點兒。他沒有生氣，反而問我在哪裡買的。我告訴他我不知道，這是別人送給我的，大概任意一個超市都有售賣。看到他一臉失落，我立刻想到了櫃子裡還有存貨，於是去翻找。結果找出了僅剩的一袋，然後給了他。他很開心地收下了，離開時把它拎在了手上。”

接著他認真地說：“對了，這極有可能是我送給他的那袋巧克力中的一個。請再給我確認一遍。”

“是嗎？我這裡有外包裝可以給您看一眼。”李傑迅速拿出手機，開啟了相簿，找到了那張照片，他又將照片放大，再遞給老人。老人把手機捧在眼前，藉助他的老花鏡仔細端詳。

“是的，是的。就是這個包裝。我記得。對啦，我給他的正是這種巧克力。”他大聲回答，毫不掩飾驚喜的心情。

“您給他的時候，這袋巧克力是怎樣的？”李傑抑制住興奮。

“怎樣的？當然是好端端的呀！”他的眼神中有一絲不解，“我給他的那袋是完整無缺的，根本就沒有拆開過。我可不是糊弄朋友的人。”他把手機給了李傑，然後摘下眼鏡。

“他當時也沒有拆開過？即使包裝內建拉紐？”

“沒有，他說拿回家細細地吃，因為他知道細水長流這個道理。我相信我的眼睛，他沒有當場拆開過。怎麼，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已經解決了。”李傑說著將證物收回口袋中。

“你們提的問題，根本沒有難度。不過，鍛鍊了我的大腦的回憶能力。說到我給他的巧克力，我還隱約想起了其他相關聯的事。”他閉目回想起來，再用手捋順他的竟有些光澤的頭髮。

這對李傑來說是個意外收穫，他可不想錯過。湯鐸和閆明的眼神中也展露出了相同的好奇心。

“您請講，這或許對我們有巨大的幫助。”

“事情分別發生在三個不同的時間裡。”他語調平緩，活動嘴部，溼潤口腔，然後慢條斯理地說：“但是都是我去探望他的時候，地點也都在他家。第一次大概在四月初的某天，是送給他巧克力之後。我去到他家裡，閒聊時，我提到那袋巧克力是否讓他心情愉悅。他一拍腦門，哈哈大笑，竟說自已至今仍未開啟食用。我想不通，他怎麼這麼愛忘事，還嘲笑他可能患上了老年痴呆。可他一笑而過，不為所動。我說你吃完了我再給你買。他說不必了，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好吧，我覺得那次我提醒了他，他會記得及時吃的。就是這樣。”

他用手指扣了腦門，繼續說：“到了第二次我再次去探望他時，我還帶了點兒下酒小菜。我在他的一體式房間中轉悠時發現，他終於把那袋巧克力拆開吃了，還倒進了一個髒兮兮的玻璃盆中。他告訴我，那個盆是撿來的，洗了兩下湊合用。我又多嘴多舌，提醒他抓緊時間吃，不然天氣一熱，就會融化掉。因為我知道他是絕對不會好好存放食品的。我沒說錯，事實如此。最後一次，這天是三號，我記得很清楚。我在清晨的時候，就去他的家裡了。我們約定好一同去母子公園散步，再去吃早餐。當我來到他家門口時，竟看到那盆巧克力放在了房前的一張髒桌子上。進門後，我問他原因。他說前一日晚上忘了拿進來。我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問他，不會是放了一宿了吧。他承認了，我又問他原因。接著他說出了多年來我頭一回聽聞的理論。他說室外涼快，不容易化掉，就把它們放在了外面。但頭天晚上忘記拿進來了，之前都不會忘記的。天哪，他竟然經常這麼做。”

他感到口乾舌燥，伸手去拿自已的茶杯，還問李傑等人現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不過三人拒絕了。

“我反問他，難道不覺得不妥嗎？他反嗆我，髒什麼髒，灰塵又不會鑽進去。我說擔心的是細菌。他又嘲笑我太講究了，就算有細菌，吃下去也不會死掉，用不著大驚小怪的。我說不過他，就沒往下說了。我把巧克力拿了進來，對他說了一句不要再放出去了，不吃就扔掉。他似乎也不願多爭論，就此打住了。以上就是我想到的事。”

李傑將老人說過的話全部聽了進去，記在了腦子裡。而手機錄下的另一份，也能讓他回去仔細聆聽。

“不得不說，您的記性真的是太好了，能把所有和巧克力相關的事說得全面詳細。我想我們今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他攤開手，搖搖頭說：“不，我這裡還有很多疑惑。你們兩次上門問了一些我對他的回憶，還有莫名其妙的巧克力事件。難不成他的真正死因和巧克力有關？”

被他說中了，李傑的心瞬間劇烈顫抖，但還有轉折的餘地。

“有一些關係，但我暫時不能告訴您實情，請諒解。”李傑知道這位老人通情達理，“最後我還是要獻上衷心的感謝。”

他的臉上重現和善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說：“好，我能理解。不管怎樣，我都願意提供綿薄之力，不厭其煩地向你們訴說有關他的事情。這不會引起我潸然淚下，我反倒覺得是一種令我重溫友情的絕妙辦法。而且與人聊天，能延緩大腦退化。我也很感謝你們。”

“為了不再上門打擾，我認為我們還是留下彼此的聯絡方式吧。”

李傑拿出手機，按下錄音的停止鍵。老人點點頭，告知了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