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人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讓很多人對他心懷不滿,真是令人佩服。還可以想象到,他是一個心理素質極強的人,能以強硬的態度和狡猾的手段擊潰對手,簡直足智多謀。”閆明頗為風趣地說道。
老人生前的形象逐漸在各自腦海中填補成形。
“孤僻的人對待別人和處事都是如此冷酷絕情。他們始終認為自已的做法是對的。還會在身邊佈下雷區,只要不靠近他,便不會有事。”李傑說,“往往這種人會安分守已,不會主動招惹麻煩。”
“嗯,他蹲守在房前,對那個人破口大罵,不就是主動招惹嗎?”湯鐸輕笑了一聲說。
“我看不像,或許他只是偶然坐在那裡,正巧碰上他開車回家,又感覺汽車突然轉向是在嚇唬他,所以才罵了幾句。而當事人又偶然聽到了。如果沒有這麼多的偶然,也就不會有後續的事了。”
“我被你說服了,事實有可能如你所說。”湯鐸的嘆息中帶有欽佩之意。“仔細一想,在我們生活中真的有此類人。而我的做法是離他們遠遠的。對,就像小紅說的那樣。”
遠處傳來無規律的狗吠,像是有兩隻在對罵的狗。李傑低頭去看那張投訴名單,上面還有兩名未尋訪的人,這讓他皺起眉頭。
“恐怕上午我們只能再尋訪一人了,另一人不住在這個社群。”
“什麼?既然不住在這個社群,他憑什麼要投訴死者?”湯鐸驚叫道,身子停了下來。
“走吧,下午就能知道了。”李傑沒有解釋,徑直向前走。
他看到百米外一棵樹下的木桌旁坐著三個人,似乎是在聊天。他知道其中一人準是投訴人之一。因為李波說了,運氣好的話,在靠東邊的一棵樹下就可以找到他。
桌上有一臺紅色外觀的收音機,喇叭裡竟傳出了新近流行的某位民謠歌手的動人嗓音。三人各自面前放著自已的茶杯,悠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抽著煙。李傑踏上幾步,問候了在座的各位。
“您好,我想請問一位叫餘彪的先生。你們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一個年紀六十多歲,大鼻子,圓盤臉肥耳朵,頭髮花白的胖老頭疑惑地扭過頭,咧開嘴露出一口壞牙,問道:“找他幹嘛?”
“有重要的事問一下他,”六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他,其中兩人又瞬間瞥向說話的胖老頭。
“就是我,你們是誰?”
“我們是本區刑偵大隊的警察。”
三人一臉驚愕,頓時怔住了。
“哦,就是我,你們問吧。”胖老頭承認了身份。
另外兩人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拿起杯子起身說他們有事先走一步。朋友的離去,使餘彪更為緊張。
李傑和閆明坐在他對面,而湯鐸則滿不在乎地坐在樹池旁的石頭上。
“聽說您曾投訴過陳友文,那邊那位死者,我們想知道原因。”
他愁容滿面,抽吸著鼻子,聲音令人感到噁心。他上衣口袋裡塞了一包軟包裝香菸。
“事情過去了很久,為什麼還要追究?”他表示難以置信。
“您和他接觸過,依照慣例,我們必須對您進行詢問。不過您別擔心,我們已經詢問過好幾個人了。”
他難看的面色終於恢復了原來的色彩,同時使黝黑的膚色盡顯無遺。他撓了撓亂蓬蓬的花白頭髮。
“我老實交代可以,但請不要把他自殺的帽子往我身上扣。”他不耐煩地說,“是在某天晚上,我忘了,但我記得帶了一瓶啤酒去對面的早餐店。我和店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去他那裡是喝酒聊天。但我看到他們正忙碌著次日的食材,便很知趣地坐在了門前。他們給我弄了兩份小菜,供我下酒,於是我就津津有味地享受著。然而,一件可惡的事情發生了。”
他喘著大氣,好像回到了當時的場景。“那個臭老頭,開門出來,手裡端著一盆髒水,粗魯地把水往中間的道路上潑去。我沒覺得惹到我了。但是不一會兒,他又端了一盆髒水。這回水少,而他用了點力氣,於是部分髒水幾乎濺到了我的面前。我很生氣,藉著酒勁罵了一句。我認為他耳背,不會聽見。但他突然回頭瞪了我一眼。我沒退縮,又補了一句。他還是瞪了我,嘴巴也動了。我不甘示弱,提高了罵他的聲音。他被我惹怒了,把盆子扔了出來,盆子打著轉,滾到了我面前。我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他順手拿起柺杖,朝我走來。我氣洶洶地向前走了幾步。當他將柺杖打向我時,我一把就給抓住了,我警告他別犯渾。感覺到他在用力,我使勁奪下柺杖。然後他低下頭試圖撞我,被我推了回去。他繼續向前,但我害怕他訛上我,於是後退幾步。早餐店夫婦趕了出來,阻止情形進一步惡化。他們隔在中間,但那個臭老頭嘴上不停地叫罵。我瞪了他幾眼,回到座位上,得意地看他撿起盆子和柺杖,踉踉蹌蹌地回到了他的髒窩裡。第二天,我覺得要先下手為強,所以去社群居委會那裡寫了張投訴表,理由是他潑出的髒水濺到了我的身上。”
講述的時候他一臉勝利感,心情好不暢快,而眼神中有種嘲諷意味,看來他至今還瞧不起死者。
“真的濺到了您的身上?”湯鐸轉過頭質問他。
“您知道的,如果說得不夠誇張,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他壓低聲音,左看右看,笑嘻嘻的樣子像個奸商。
“現在一清二楚了,”李傑說,“您後來見過他嗎?”
“沒有,即使看到了,我也不會和他發生什麼衝突。他可是上了年紀,說不定想借一些機會訛上別人。”他輕聲哼了下,“不過他現在已經死了,聽別人說是自殺,我反而於心有愧。”
“您很大度,謝謝您的配合。”李傑說,“您可以繼續享受愜意的時光了。”
“有事您找我,我就住在這棟樓,經常坐在這裡和幾個老傢伙聊天,你們能找到我的。”他轉過身子,指向後方一棟和他一樣蒼老的樓房。
問詢結束後,三人返回單位,然後簡單應付了肚子。
休息過後,湯鐸靠在轉椅上刷著朋友圈,並沒有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訊息。所有人好像多愁善感,只要心中有些感慨,就把話編輯成文字,再配上一張或多張符合心境的圖片發到朋友圈,以告知世人:我現在心情不好,請回復安慰的話。他心想等到自已心情不好的時候,應該刪除一些亂髮感慨的人。
李傑在手機裡搜尋最後那個人的住址。地方不遠,距離老人的家只相隔一個街區。投訴名單上還備註了一行字:此人是其好友。但他不知道,此人為何還要無視友誼,去投訴好友。時間到了,李傑叫上兩人前往最後一個人的居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