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一共在教坊司作過三篇詞。

其中一篇，更是他“自創”的詞牌。

用自家娘子葉凝霜的名字為詞牌名，畢竟這個世界沒有虞姬，也沒有虞美人……便給改了。

那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到如今……也被人奉為愁苦詞作無出其右的存在！

而另外兩篇。

其中一個是文——《愛蓮說》。

另一個，則是技驚四座的《更漏子》。

在教坊司、青樓、勾欄這種地方……江北更是因為這一片詞直接封神！

殺傷力太特麼大了！

讓那些青樓花魁過來免費侍奉，可能她們都不會猶豫，能直接將床榻上的有錢人給一腳踹飛。

如今。

當江北說他只會作些閨怨詞時……聲音雖不大，但全場的姑娘們，都已經振奮了。

再看江北。

眼睛開始拉絲。

尤其是那牆後方，縮著脖子偷偷看這邊的夜蓮，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彷彿在這一刻，萬籟俱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臨江仙……閨怨詞？”王大儒打破氛圍。

“是。”江北點頭。

隨後再次陷入沉默。

選擇哪一首呢……

江北又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夜蓮躲藏的方向……那雙明亮的眼睛，還真是叫人心疼。

心中不禁想起那一早，夜蓮虛弱地將自己本源玉牌送給自己時的蒼白麵容。

江北重重一嘆，隨即不假思索地開口：“月色穿簾風入竹，倚屏雙黛愁時。”

“砌花含露兩三枝。”

“如啼恨臉，魂斷損容儀。”

上闕詞結束。

王大儒眉頭緊鎖。

與他想的……不同！

不光他，還有唐今朝，以及這太學院的眾多大儒，也都逐漸皺緊了眉頭。

莫非……

真的就只是一首平平無奇的閨怨詞？

可這，和江北的水平差距有點過大了吧？

就算大家從之前的更漏子、霜美人中找到了規律……江北這個人對於在下半闕發力是執著無比的。

但這上闕與前兩篇詞相比起來，也有些……太柔了。

寫風入竹林，寫姑娘們愁思，寫哭娘們哭泣，寫她們的容顏因想死而慢慢折損著，無人憐憫……

可這樣憂愁的情緒，無法擊中大儒們的內心，卻能瞬間將教坊司的姑娘們給擊潰！

尤其是，夜蓮。

她可是送出了自己的本源，在帝都城，在教坊司內苦苦等著江北……心急到不得不去郡主府求見葉凝霜！

沒人比夜蓮更懂愁思，但每個人都有過那愁思的痛！

你上半闕直接放殺招，誰能抗住啊？

唐今朝不淡定了。

那些大儒們也逐漸不淡定了……因為他們感覺到，自己懷中的姑娘有的已經輕輕哭泣了起來。

這……殺傷力這麼大嗎？

就連王大儒也一臉懵逼地看著身後的小霜和小雪……你倆突然哭啥？

人家剛被髮配到教坊司，自然是想家了……

王大儒這一手，多少有點不解風情了。

而江北，也在此時，道出了這下半闕。

“香燼暗消金鴨冷，可堪辜負前期。”

“繡襦不整鬢鬟欹。”

“……”

故事，好像得到了解釋。

原來是有個無情的男子，違背了與姑娘相約的日期，無心再整理穿著，也沒有去整理散亂在耳邊的髮絲。

依舊是太軟了。

甚至沒有利用上上闕所積累下的情緒，下闋這兩句……只是在為上闕給一個解釋，僅此而已。

可是，最後一句了。

還能怎麼寫？

這好像就是一首……很一般的閨怨詞。

是寫給這些教坊司姑娘們聽的，觸動她們心底裡最後的柔軟。

眾多大儒們根本無法感同身受，但卻大為震撼！

學到了！

以後也可以研究研究這個路子，專門哄姑娘用！

不論這最後一局如何，這首詞也就這樣了……基調徹底定了。

除非，你再來上一句“問君能有幾多愁”？

但那怎麼可能！

情感都不同，莫非……愁思你也能思出點春水來不成？

然而就在這時，江北緩緩起身。

這樣突然的行為，瞬間讓所有人的目光聚攏過去。

只見，江北一邊朝後院走去，只留給眾人一個背影。

一邊……念出了這最後一句：“幾多惆悵，情緒……在天涯！”

我！草！

懵了。

都懵了！

王大儒也猛地站了起來，看向江北的背影，整個人激動的渾身都在顫抖！

而那些大儒，已經傻了。

那雙眼瞪大，彷彿在問：還他媽能這麼玩的嗎？！

上半闕，以及下半闕的前兩句……都在站在姑娘的角度寫愁思。

結果呢，最後一句畫風一轉！

是姑娘們的思愁，也是他自己的悔恨，對不起……這樣的思愁，你只能隨我去天涯。

可這思愁，就只是姑娘們的思愁嗎？

難道就沒有作者本人的嗎？

太多了。

所以現在只覺得頭皮發麻，腦袋根本轉不過來。

院牆後。

夜蓮的小腦袋早已不見了，她蹲在地上，短短一篇詞，已經讓她哭成了淚人……

江北緩緩將夜蓮扶起。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夜蓮，緩緩笑道：“怎麼了？莫不是……真的有思愁在隨我去天涯了？”

“我這不是……還在呢嗎？”

簡單一句話，卻讓夜蓮破涕為笑，撲進了江北的懷中。

明明二人昨天才見過。

但江北卻明白，如今是夜蓮心思最敏感的時候。

而自家那位，又何嘗不是？

一碗水端平，還能讓雙方互相包容……還真是夠為難的。

於是乎。

在眾人的眼中。

就是這樣的一幕——裝逼成功的江北，抱得美人歸！

主要是，他這個裝逼的方式多少有點絕了……讓所有人都感到不過如此的時候，直接來了一手反殺！

防不住，根本防不住！

唐今朝沒想那麼多，因為在場的……能近距離聽詩的，唯有他自己是個沒入品的，也唯有他多少對江北有些瞭解。

知道這小子絕對不可能這麼簡單！

果然，果然啊！

但就算唐今朝對這篇詞的最後一句不意外，但也……對他的裝逼方式大為震撼。

你特麼作詞就作詞，你為啥一邊只給人背影，一邊念出來呢？

哦草，現在還牽著那花魁走了？

唐今朝將今晚的一切所見，都牢牢記在心裡……如果，我是說如果，給我一個這樣的機會，我也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