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打動女人的詩詞有很多。

但術業有專攻，花間派的閨怨詞對付教坊司的女子堪稱絕世大殺器。

這個殺器的恐怖程度已經到了隨便拿出來一首，都能讓這些流落教坊司的女人對你整夜訴衷腸。

就是這麼離譜！

但是，這只是江北選擇這首詞的原因之一。

他要打動的可不是這裡眾多有著哀怨心結的女子，而是青丘狐妖的夜蓮！

至於其二，他還要打動身邊等待著自己露一手的唐今朝……

你想拿這種詞來打動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有已經入品的當世大儒為師，自身前程似錦的儒生？

這怕是有點難了。

所以……那就只能找尋一個合適於眼下自己境遇的詞。

江北在腦袋裡找了半圈……還真叫讓他給找了個合適的！

這一首《更漏子·對秋深》無論對唐今朝，還是對遠離家鄉來帝都作亂的夜蓮，都將是絕殺！

光是這上半闕，在唐今朝聽起來……就彷彿自己的身體被烈火點燃了一般！

“秋深”是如今的時節，“離恨苦”是江北即將被流放的境遇。

“斂愁眉”是指江北聽了剛剛自己說的老師能保全他，所以不再為生死煩擾而散開憂愁。

而這半闕詞中的最後一句“孤心似有違”指的是……他本不願將希望放在他人身上，更不願將自己的困難帶給其他人！

這，有違江北的內心！

放在別的時間、場合，這首詞斬女，但不一定斬男。

但放在今晚的教坊司，他就一定能斬了唐今朝！

“江先生……還請……還請讓唐某緩緩，先緩緩……”唐今朝連連喘息著。

他看向身旁的中年女人：“署丞大人，還請為我取來筆墨紙硯，快、快……”

腿在顫，為什麼莫名的想跪？

眾多賓客也同樣愣住了，但他們的感觸可沒有唐今朝那麼深。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如唐今朝那樣，對江北有備而來，早已瞭解具體情況。

但他們仍能感受到，這是一首絕佳的好詞！

但也就是絕佳而已。

能否像《愛蓮說》那樣做到流芳百世，還得看下半闕能否將整首詞的意境昇華。

有點著急……

但畢竟開口的是唐今朝，他們也只能忍著，不停地回味那上半闕詞……

確實是挺好的哈？

直到……唐今朝等來了筆墨紙硯。

這些才子賓客也逐漸懵逼了起來，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才學是不是差的太多了？

因為，那唐今朝握筆的手都在顫……

他們能清晰地看到，哪怕他的左手在很努力的扶著右臂，但依舊在顫！

甚至每寫一個字，唐今朝都得停下里做幾個深呼吸方能繼續。

要不是這人是唐今朝，甚至才子們已經忍不住去懷疑，這是不是江北請來的拖啊？

但是他們餘光已經察覺到，這些陪侍身邊的教坊司女子，神情怎麼也不對勁了……

彼時。

唐今朝已經寫完了這半闕詞，字歪歪扭扭，與往日的灑脫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放在以往早已被他嫌棄到辣眼睛的字跡，此刻卻被他視為重寶一般！

反覆誦讀著：“對秋深，離恨苦，數夜滿庭風雨。凝想坐，斂愁眉，孤心似有違！”

也在這一刻，江北將下半闕詞背了出來，聲音盡顯落寞：“紅窗靜，畫簾垂，魂消地角天涯。和淚聽，斷腸窺，漏移燈暗時。”

“……”

靜謐的夜空下，彷彿有心碎的聲音傳出。

隨之而來的，是小聲嗚咽的哭泣，陪侍的女子們紛紛抬起衣袖，擦拭著眼中湧出的淚水。

這下半闕……

彷彿當真有女子坐在紅窗前，訴著思愁，念著離恨。

“哎……”

這一次，唐今朝再寫下下半闕時，雖然沒有了剛剛的失態，但卻在不住地嘆息。

配上這周圍女子們的嗚咽哭泣聲，倒是相得益彰。

江北也想過這種花間派閨怨詞殺傷力會很大，但他也沒想到能這麼大！

這咋一抄完，全哭了呢？

就連署丞那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都兩眼泛淚光……

還有那唐今朝！

女人哭也就算了，你特麼的一個大男的，這麼幽怨的看著我幹啥！

江北後背發涼，要不是今晚還有要事，他現在就得跑路！

“我該想到的，我明明該想到的……哎！”唐今朝不停地錘著自己的頭。

這首詞在教坊司內所作，是要送給花魁的……自然下半闕是要如此。

這首詞，上半闕是以江北為主體，可這下半闕……卻是以教坊司的女人為視角所作。

一篇詞，上下兩闕能以兩個視角，卻又能夠如此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絲毫不顯突兀，更為重要的是……這是江北臨時所作！

這等才華，唐今朝甚至覺得給人家跪地上磕一個都不為過。

唐今朝現在就恨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非要在教坊司等江北！

為什麼今天不直接去監城司找他？

否則，這首詞的最終意境不能是這樣的，絕對不能！

正是如此，他的目光才會如此幽怨……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

教坊司內院，小樓。

夜蓮站在窗前，披著白色的小坎肩，長髮如瀑散至腰間，面板白皙，一張瓜子臉無可挑剔，雙手輕輕搭在小腹前。

那一雙藍綠色的桃花眼泛著光芒，如同寶石一般，此時正呆呆的看著賓客聚集的院落。

貝齒輕啟，似在唸著剛剛江北所作：“和淚聽，斷腸窺，漏移燈暗時……”

不多時，署丞敲響了夜蓮的房門。

“夜蓮姑娘，昨晚的江先生來了，讓我為您帶一首詞。”署丞站在門外說道。

待她讀完，夜蓮才道：“署丞大人，請他今晚來小院一敘。”

……

今晚的教坊司內院，春宵的含金量好像又不會太理想了。

才子賓客們來教坊司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光為了見江北……

把江北和教坊司那一眾如花似玉的女子放在一起，就沒得比。

但就是這麼個男人，讓整個教坊司的女子都哭了！

這倒是個好機會，可以好好安慰一番，就連魏大勇和於洋都因為是和江北一起來的，近水樓臺先得月，找到了可以今夜相擁而眠的伴侶。

那麼問題來了……這種狀態今晚還怎麼能刺激起來？

看著懷中眼眶泛紅的女人，他們難道只能老老實實睡個素的？

這也虧得這裡是教坊司，女子的素養很高，若是不然……這些賓客明早估計也得有深閨怨婦一般的心態，見到江北恨不得生吞了他！

——以後別讓我在教坊司見到你！

在晚宴還沒結束時，唐今朝便急匆匆的告辭了。

而江北，也提前離開了，前往內院。

遠遠的，便看到了那棟小樓前，在晚風中抱著上身等待著的夜蓮。

“公子，您來了。”夜蓮緩緩對江北施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