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開這裡？”

面對穎姐沒頭沒尾的話，雲秀顯然是很糾結的。

她或許在心裡下意識覺得，對於穎姐現在的精神狀態，最好是能夠對方想什麼，就順著說什麼，可一想到穎姐的提議是，想辦法去偷拿船上的小艇離開，她握著拖把的手就半天都沒有動。

她哪敢在沒有船長命令的情況下，偷偷去動船上的任何一件物品，要是被發現的話，這一趟幾乎就是白乾了。

更何況現在這艘船上載著的客人都是些什麼人，貨艙裡又擺放了什麼東西，就算是沒有親眼去貨艙看過的，在這船上工作的人都或多或少聽到過點什麼。

雲秀不敢，她還太年輕。

她沒有辦法開口安慰似的應和一下穎姐，又不知道要去用什麼轉移話題。

而穎姐留下這句話，就開啟桌臺旁邊的小門板，進到屋子的更深處去了。

沒一會兒裡頭傳來水流動的聲音，雲秀才把拖把從鐵桶中拎了起來，拿手扭幹上面多餘的水分，開始有點心不在焉地來回拖地。

林深的視線則是一直追隨著穎姐，儘管這個時候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

思緒像是潛入了記憶的宮殿之中一樣，在看到穎姐掏出身上掛著的那塊玉時，林深就已經開始在努力回想了。

他腦海中的畫面甚至直接回到了他與田松傑翻閱筆記的那個晚上，眼前閃過每一本筆記的模樣與顏色，然後就是每一頁上面寫的字堆積成的模糊方塊的樣子，一直到終於搜尋到什麼一般，猛然在某一段停了下來。

接著模糊的方塊開始像是相機聚焦了一般清晰起來，上面的段落文字、一筆一劃都能清清楚楚看到，甚至他還能回憶起那些字起始或收尾的位置，因為筆尖的墨氤氳出了一個個小黑點。

“小田，我想起來了。”

林深說這句話的時候，穎姐已經簡單收拾了一番，帶著還掛著幾顆水珠的臉重新走了出來。

好在她剛才反應快速，沒在工作服上留下血跡，這時候除了靠近額頭和兩鬢的髮絲有些溼，已經看不出發生過什麼事了。

田松傑聞言眼睛一亮，“想起來是筆記上提到的哪件事了？”

伴隨著林深點頭，穎姐走到拖地有些分神的雲秀旁邊，一隻手緊握著這個年輕姑娘的肩膀，這樣的動作顯然把對方給嚇了一跳，原本就不知道怎麼回應她前面說的話，現在又將距離拉得如此近，雲秀就更不知道怎麼應對了。

“穎，穎姐，你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地板上的這些我會打掃乾淨的。”

雲秀語氣生硬地轉移話題，都不敢抬頭看穎姐。

只聽得穎姐嘆了一口氣，靠在桌臺邊上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雲秀，我曉得你在擔心什麼，害怕什麼，但我說的全都是真的，真等到事發的那個時候，我們估計就沒有機會走掉了，現在可能還來得及，天還亮著，想辦法回到岸上去，說不定還能找到救兵。”

雲秀聞言張張嘴，像是不知道說什麼一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幾個字來，“穎姐，我……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但就算……就算真像你說的那樣，真的能拿到小艇，這……青天白日的，不被發現不可能啊……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這太突然了，你一下子跟我說這些，我腦子本來就不聰明，轉不過來……”

“筆記的開始內容並不是在船上，”林深的說話聲夾在她們倆中間，幽幽地響了起來，“而是在陸地上，岸上，有人發現了一個失去意識的女人，還有一艘停在淺灘上明顯已經壞了的小艇……”

“一個？”田松傑重複了一下這個數量，看看穎姐，又看看雲秀，“所以結果還是沒人跟她一起偷跑出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林深輕輕地搖搖頭，沒有直接接田松傑的話，他還在回憶。

“我看上去常生病，並不是因為天生身子弱，而是我以前衝撞過什麼東西。”穎姐說完這句話，一隻手緩緩撫上胸口，那位置應該就是玉藏在胸口的地方。

“衝撞過……什麼東西？”雲秀緩緩抬起眼，臉上開始多了點相信的神色。

穎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阿芳跟我是同村的，這件事她其實也清楚，但她一直覺得我是因為衝撞了什麼之後，身體就受到了損傷所以開始一直不好，一直生病。”

“其實不是這樣？”雲秀抹掉了地面上顯眼的血跡，將拖把往鐵桶裡一塞。

“不，不如說，是衝撞過後我的身體發生了什麼改變，對於一些不好的、汙穢的東西有很敏銳的反應，那絕不是生病，我腦袋很清晰，我分得清楚這兩者之間的區別。”

雲秀似乎是很相信這類說法的，她臉上的表情相比之前的糾結和無措，變得更加專注了，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穎姐，洗拖把的動作都變慢了不少。

只見她朝穎姐的方向湊了湊，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姐，這裡果然有東西不對勁是不是？我上船之後知道是搞那種活動的，就打心底感覺不舒服，你說人怎麼會想著看這種東西為樂呢？他們那些有錢人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這就算不出什麼事，遲早也是要遭天譴的。”

雲秀說著，抬手指了指頭頂，表情異常的認真。

穎姐卻是眉頭一皺，“是不是天譴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船上肯定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我的感覺從來沒有出過錯，更何況——”

她伸手從衣領裡重新把那塊玉給掏了出來，放在手心展示給雲秀看，“我衝撞之後，一直大病不起，折騰了很久很久才終於能下床活動，然後家裡帶著我去廟裡求來的玉，是能為我擋災御禍的，你看到的裂痕就是它保護我的證據，但是這一次不對……”

“怎麼不對？”雲秀立刻湊了上去。

穎姐伸出另一隻手，指尖順著玉上面一條很長但還算淺的裂痕劃了過去，說道：“這條是新增的，我剛剛身體不舒服拿出來才看到的，之前都沒有遇到過裂開這麼長一條的情況，現在雖然看著淺，但說不定什麼時候裂縫就往深了去了，我們現在在的位置，前後都看不到陸地，這真要出了什麼事那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怕它到時候突然斷了，那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