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笠也不多耽誤,帶著兩百騎兵也跟在這些民夫後面快速向西緩撤去。
只要發現那三百後秦軍騎兵追來,唐笠就會帶騎兵將其向其他方向引,料想對方也不會放棄恨之入骨的己方騎兵而去追趕這些民夫。他們成功逃進山的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
至於全殲剩餘的那三百敵軍,唐笠根本沒報什麼指望,接連上了兩次當的對手不會再給自己很好的機會了,正面對決自己這二百人還真未必有絕對的勝算。
再說這次的戰果已經足夠輝煌了。幹掉了至少六百後秦軍,其中還包括二百羌騎,又一把火燒了全部輜重,戰前的所有目標已經全部達成了。
當然,剩下的三百後秦軍要是怒火上了頭非要窮追不捨的話,唐笠也不介意找個機會再打他們一下。憑藉此時身邊的這兩百士氣高的不像話的精銳,說不定就能再設個套讓喪失了理智的對手再鑽一次。就算對方不上當,一人雙馬的己方逃走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唐笠他們離開沒多久,後秦軍押糧隊的主將趙信就帶人折返了回來。
看著仍在熊熊燃燒的輜重,趙信是徹徹底底的心如死灰了。
兩場大火,不僅燒掉了所有輜重和大半兵力,也燒掉了他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此慘重的損失,自己再是白馬羌大姓的子弟也逃不過被軍法從事的下場,單純的被砍掉腦袋都算是自己幸運了。要知道突厥人尤其是北突厥人中可是依然保留了不少草原上的殘忍刑罰的。
徹底想明白自己死定了的趙信突然間就失去了理智,嘴裡發出一聲夾雜著悔恨和痛苦的嚎叫,大手一揮就帶著所有人馬循著雪地上的戰馬蹄印狂追而去。
接到斥候報告的唐笠立即按照計劃帶隊改變的方向,後秦軍也的確如他預料的那樣根本沒去管徒步逃跑的秦人民夫。
已經在這一帶轉悠了很多天的盤古軍對附近的地形很熟悉,原本準備好的伏擊地點也不止一個,所以撤退的方向還是很有針對性的。
追擊的後秦軍騎兵的表現也沒出乎唐笠的意料,顯然是已經喪失了所有理智只顧埋頭狂追。
見此唐笠哪裡還會客氣?當先帶著一百五十騎快馬加鞭先趕到了最近的一個山谷,把馬藏好後就帶人往兩側的山上爬。
李程則帶著騎術最好的五十斥候故意放慢速度落在後面,一是為了吊著對手,二是儘量為趕去埋伏的唐笠他們多爭取一點準備時間。
在戰場上,尤其是雙方人數加起來超過五百人的的戰場上失去理智是什麼下場?
趙信給出了完美的答案。
一人雙馬的李程等人壓根就不可能被剛完成一段距離不短折返跑的後秦軍追上,還時不時的帶著對手稍稍兜一下圈子。
實在是此時所有後秦軍士兵的心情也都和主將李信差不多,損失這麼大,連主將都沒了生機,底下計程車卒肯定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還有就是已經失去理智的趙信也絲毫沒有察覺跟著自己一路狂追的三百騎兵中,有很大一部分神情已經有些不對勁兒了。
他最初帶著的一千人裡,羌人佔了三成也就是三百人。第一把大火被滅了足足二百人,此時身邊的這三百騎中羌人就只佔了三分之一,有二百人都是秦人。
這些秦兵本就不是正經騎兵,只是出發前為了保險多配了兩百匹戰馬以增加機動力,便於應對他們以為的突厥遊騎。所以這二百秦兵其實根本就是騎馬的步兵。
對他們來說,心裡更是清楚自己的下場肯定要比那些羌人還要慘得多。羌人可能只會自己被軍法砍了腦袋,自己這些秦人恐怕就不是自己掉腦袋那麼簡單了,很有可能還會連累家人。
這種事情他們早已在軍中見得多了!
與北魏軍交戰失利的時候,被軍法從事的秦人士兵連累而死的家人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所以對他們來說,與其活著回去反倒還不如直接戰死,至少那樣不會禍及家人。
可凡是人就有偷生之念,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平時受欺壓此時也只是攝於胡人殘暴秦卒了。
自己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逃走,能不能僥倖瞞天過海,讓上頭誤以為自己已經戰死了?想想那兩把沖天的大火,也許很多人都已經被燒的無法辨認了吧?
雖然這種希望不怎麼靠譜,實現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很多心思活泛的秦卒不由自主的去想去琢磨。
這種複雜心態導致的結果就是再次中伏之後,這二百人立刻就崩潰了。不僅僅崩潰,甚至還在盤古軍的喝令下臨陣反水,和主將趙信為首的一百羌騎殺成了一團。
很難說後秦軍主將趙信在追著李程他們進入山谷前是否懷疑過會中伏,事實情況是他們追進去的沒有絲毫猶豫。
還是慣用的戰術,卻依然十分有效。
本就一路留著些馬力的李程等人在進谷後就沒了絲毫顧忌,猛然加速的他們瞬間就拉開了與對手的距離。然後速度已經無法在加快的後秦軍就被滾木和落石堵在了谷中。
當然,這次沒有火油和木柴了,盤古軍想要殲滅對手只能硬來。
不過這次盤古軍也沒了敵人援軍的顧忌,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慢慢想辦法幹掉身陷谷底的對手。
讓盤古軍也有些意外的是,並不猛烈的落石和弩矢很快就讓對手崩潰了。
先是那二百秦卒,然後那一百羌騎也沒能多堅持多久,很快所有敵人就都徹底崩潰了。
望著谷底亂成一團敵人,唐笠絲毫沒有懷疑對手是在使詐,因為根本不可能演的那麼逼真。
他倒也沒怎麼改變戰術,只是領著所有人提前朝谷底大喊:“殺光羌人,其餘免死!”
用突厥話喊幾遍,再用羌語和秦話喊幾遍後,盤古軍將士就看見谷底的後秦軍開始內訌了。而且看那架勢廝殺的相當兇狠,好似生死仇敵一般。
唐笠的反應也很快,很快就想明白了大致緣由,也不急著下山參戰,只是下令停止無差別攻擊,只讓少數箭法出眾的手下衝著羌人射冷箭。
羌人雖然相對兇悍,但畢竟人少,所有人又都擠在狹窄的山道上彼此糾纏在一起,終究被人數佔優的反水秦卒殺了個一乾二淨。
主將趙信也被亂刀砍死。
解決完所有羌人的後秦軍秦卒跪在地上祈降,唐笠也沒有食言,派了一半人手下山俘虜了他們。
這一戰可謂是輕鬆至極,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也獲得了今天一系列戰鬥裡的唯一一批戰利品,還十分豐厚。
之前的兩把大火讓盤古軍連根毛的戰利品都沒撈著,這次則繳獲了上百匹完好的戰馬,還有三百副質量不一的戰甲和武器。後秦軍中羌人的裝備普遍比秦卒要精良的多。
最後就連那些死去的戰馬都沒浪費,沒有大車無法整個拉走卻可以就地宰殺分割,把大部分肉多的地方帶走。反正天冷,短時間內也不用擔心壞掉,這些肉運回去可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肉食。
這一天是唐笠在夢中世界過的第一個春節,另一個太平世界裡的國人應該一家團聚的吃著餃子等敲鐘的時辰,唐笠卻領著二百悍卒押著幾十個俘虜匯合了山中的接應人手,在大山裡點著火把一路向北連夜的趕路。
盤龍谷的秦人百姓倒是覺得這個除夕夜過的很不錯。
年夜飯雖說不上豐盛卻能管飽,最重要的是每一個人心中都隱隱覺得自己將會換一個活法。雖然在山裡的日子未必就比以前要好過,可起碼再不用擔心隨時會被闖入家中的胡人凌辱殘殺。
原本留守的陳道清要把儲存的一點肉食拿出來稍微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卻遭到了所有百姓的反對。
不是嫌棄,而是所有人都想要等著帶著隊伍出山的大頭領回來後在一起分享。
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算長,這些自打出生起就沒被任何一支軍隊當人看過的底層百姓已經深深的把盤古軍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了。
用大頭領的話說,自己的子弟兵出山去殺胡人了,自己這些人卻在家裡吃肉,百姓們打心底裡覺得做人不能那樣狼心狗肺。
唐笠帶著隊伍返回盤古寨已經是新年初三了,帶著不少戰利品走山路的速度著實快不起來。
一些每天都到盤古寨打聽訊息的百姓第一時間就把訊息傳回了盤龍谷,一萬多秦人百姓的歡呼立時響徹了大山。
從趕來相迎的陳道清那裡得知了這段時間家裡情況的唐笠立刻改變了計劃,直接把目的地改成了盤龍谷。
隨隊的幾十個秦人俘虜在見到漫山遍野神情狂熱的秦人百姓後,一個個驚得是目瞪口呆。
也就在這一刻,每一個俘虜都在心裡徹底打消了尋機逃跑的念頭。再不僅僅是因為逃回去的下場很可能比被誤以為戰死會更好,還因為他們從這些秦人同胞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種自己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
羌人算是最早進入中原的一批胡人,和他們同期而來的胡族,比如鮮卑,甚至比他們後來的胡族,比如柔然,全都已經消失了。
原本生活在大秦西域都護府轄下的他們本來秦化程度就相對較高,在關洛之地呆了近兩百年後更是成為了北方各胡族中秦化程度最高的存在。
甚至大部分貴族都已經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秦姓。比如第二大族參狼羌就改成了梁姓,人口大族白馬羌改成了趙姓,其他各部族也大多改用了秦人姓氏,數量最多的有柳姓、包姓、李姓和後姓。
也就是擁有一半鮮卑血統的皇族黨項部還保留著拓跋這個鮮卑姓氏。
正因如此,北方的其他胡族都把羌人視作最軟弱的一族,也就只比根本算不得人的秦人強一些而已。甚至連一些偏安的南晉高層都有類似的看法。
這也正是羌人二百年來幾次和其他勢力包括南晉結盟,最後的結果都是被背盟的那一方的一個重要原因。
南晉雖然沒像突厥人那樣翻臉直接攻擊羌人,可在有盟約的情況下拒絕北上支援,只這一點事實上也是一種背盟。
可羌人秦化再深,也就是比其他北方胡族對治下的秦人好上那麼一點而已。細論起來也著實有限的緊,殘酷壓榨、動輒打殺仍然是一種常態。這和整個北華夏的整體風氣,還有南晉曾經的背盟都有很大關係。
因此這些後秦軍中的秦人士兵的地位並不比北魏軍中的同胞好多少,對羌人朝廷的忠心自然也多不到哪去。
再加上此時根本不敢逃回後秦軍中,所以盤古軍想要改造吸納他們入夥,看起來並不比北魏軍的秦人俘虜更難。
而跟隨唐笠大勝而歸的兩百將士,面對如雷般的歡呼聲簡直就是自豪感爆棚了。此時就是讓他們去突襲胡人大營,估計都不會有人退縮,甚至一個個的還會熱血沸騰的主動請戰。
他們也的確有驕傲的資本。
前半輩子畏如惡鬼的胡人這段時間被自己折騰的雞飛狗跳,剛剛又被自己以劣勢兵力乾脆利落的一下子宰了好幾百。這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了胡人也是人,刀砍在脖子上同樣會掉腦袋,自己其實是可以打敗他們的,報仇血恨再也不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也許這些並不識幾個字的糙漢子們嘴上說不上來,甚至也都不曾想到過,但每個人血脈裡被隱藏了很久很久的祖先曾經的強悍和榮光,卻真真切切的已經醒了過來!
在得知了山中百姓堅持要等自己這些人得勝歸來後才肯吃年夜飯後,這種發自同胞心底的擁護和愛戴更是給他們提供了額外的BUFF加成。
這個時候的唐笠自然要趁熱打鐵,當場就把所有帶回來馬肉都拿了出來,一番即興的熱血煽動後,讓所有盤古軍將士和百姓一起就地補了一個年夜飯加慶功宴!
對此時太行山中的眾人來說,心裡唯一覺得有點遺憾的大概就是山裡沒有酒這一點了。
狂歡過後,唐笠依然保持著冷靜的頭腦,否決了幾個熱血上頭的隊率想要立刻再次出山的提議。
他清楚自己這次基本全殲一千後秦軍的戰果肯定要在後秦軍中掀起軒然大波,絕對不是以前那種零敲碎打的小打小鬧可比的。
此時再出山絕對是自己往鐵板上撞,就算僅僅是為了維護軍心士氣,後秦軍也必然會不惜代價的派重兵圍剿膽敢再次出山的自己。
雖然經過大半年的艱苦發展,自己手下也積攢了千把號絕對算得上有不俗戰力的將士,其中不乏向剛隨自己出山的那二百騎兵這樣的精銳,但要和數萬正規軍正面交戰還是根本不夠看。
說到底這次的大勝不但說白了還是一種游擊戰,其中還是有著很大的運氣成分。
要是以為現在就能和胡人硬剛了,那自己絕對是自大到腦袋進水了。
唐笠一直以來堅持的嚴格紀律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服從了命令,就連鄭大、樑棟那幾個熱血上過了頭的傢伙都只能保留意見、服從命令。
山裡的冬天很冷,不適合幹農活,但盤古軍每天的訓練卻始終沒有中斷過,就連大雪天都不例外。那種在唐笠看來有些嚴酷的環境對於這個時代的北方秦人來說根本也不算什麼。只要能吃飽肚子,比這更苦的日子他們打出生起就過得多了。
盤古軍這邊暫時窩在山裡不動了,上黨前線的後秦軍可就炸了鍋了。
接連兩批過年急用的物資連續被劫,還一下子就損失了一千多押運軍隊,對大軍來說即便算不上傷筋動骨,卻也絕不再是不疼不癢。
已經在上黨前線耗了半年的數萬大軍本就開始有了又厭戰的苗頭,大年夜又硬是沒酒沒肉,別說底層計程車卒和軍官,就是主帥梁昌自己都沒忍住暴跳如雷的掀了桌子。
可盛怒之下派出的幾隊騎兵折騰了兩天全都回報說沒有發現任何敵人的蹤跡,梁昌就知道對手肯定是佔了大便宜後已經撤走了。
本來唐笠之前帶人四處出擊折騰了好幾個月,就算再神出鬼沒也不可能完全不露痕跡,後秦和北魏兩方早就知道有這麼一股秦人的武裝在興風作浪了。
可這次根據僥倖逃回來的那些逃兵口中得到資訊來分析,梁昌還是誤判了,認為這次的對手是突厥人的遊騎。
表面原因是對手都說的是過程中說過突厥話,本質原因還是胡人對秦人骨子裡的輕視,認為秦人絕不可能有能一戰消滅己方近千人的實力。
然後這些逃兵就被盛怒之下的梁昌全部砍了腦袋,其中秦卒的家人也被怒到極點的梁昌一封書信發回後方弄得慘不堪言,沒逃回去的反倒都被認為是戰死了並沒有再被追究責任,一切都沒有出乎被盤古軍俘虜的那些秦卒的預料。
基於這種誤判,梁昌決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除夕一過就派出了好幾隊騎兵想方設法穿越了雙方方戰線,也到北魏軍後方去襲擾對手糧道,其中有些隊伍走的還是太行山邊緣處的山道。
北魏軍剛過了沒多久消停日子,糧道和後方又被頻頻劫掠和襲擾,也忍不住報復性的派出了幾隊人馬同樣去了後秦軍後方,其中有些走的同樣是太行山邊緣的山道。
這主要是因為雙方對對方派人穿越防線的防備都越來越嚴了,走山路更便於隱藏行跡。當然,以本族騎兵為主的兩方襲擾遊騎也不會太過深入山中,無論是羌人還是突厥人都不擅長山林作戰。
就這樣,大年剛過沒幾天,魏秦兩方的交戰立刻就激烈了起來,前期的戰鬥主要集中在各自後方的襲擾戰和圍剿戰上。
這個情況自然逃不過盤古軍斥候的探查,已經在整個東部幷州的秦人百姓中聲名大噪的盤古軍此時的情報來源比之前廣多了,再也不僅限於斥候探查。
上黨南北很大區域內的秦人百姓一部分被官軍抓做了苦力,一部分逃進大山投奔了盤古軍,依舊固守家園的那一部分心裡也都是向著突然出現的這支秦人自己的軍隊的,自發的為盤古軍提供甚至傳遞了很多訊息。
得知魏秦雙方重新打起來的唐笠更不著急了,大年之前冒險出擊所要達到的的目已經實現了。唐笠就沒必要再率還比較弱小的盤古軍貿然繼續出山了,原因還是那個,自己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實力和魏秦任何一方硬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