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還沒弄明白事情的緣由，一邊胤昭和敖亓已經對峙上了。
“看著公子衣著不凡，想來也是家境殷實，怎麼有這種……癖好？”胤昭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玉佩，有些眼生。又轉頭看向方瑜的腰間，也掛著一枚款式差不多的。也就沒多想，可能是她家和尚送她的吧。
“你……”這一句把敖亓說懵了。胤昭完全不認識他一般，語氣中帶著疏離。
“是舍弟唐突了。”季舒趕緊上前把敖亓拽到一邊，“舍弟總是喜歡調戲街上的漂亮姑娘。”
胤昭眼睛一眯，“那閣下還要好生管教才是。”
“姑娘教訓的是。”季舒行了一禮，以示歉意。
“二師兄…這怎麼回事？”敖亓一臉疑惑，又看向方瑜，“皇……”
一個皇字剛出口，方瑜趕緊打斷，“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別總是這樣頑皮，讓家人擔心。”
方瑜擠眉弄眼示意季舒趕緊把他拉走，自己也拽著胤昭趕緊逃離現場。
“那人似乎認識我？”胤昭也有些疑惑。
“可能也是認錯了吧，畢竟餛飩店的老闆都說你長得像他的故人。”方瑜趕緊給敖亓打著掩護，一邊拽著她往回走。
胤昭：“這就要回去了？”
方瑜：“這不年不節的，也沒什麼可逛的，趁著天色還早，就回去吧。”
馬上要春節了，金陵城裡過年的氛圍還是挺濃的。胤昭雖然有些疑問，但也還是跟著他回去了。
*
“我想請幾個朋友來這做客。”吃飯時，方瑜突然提議道。
“來神木林？”胤昭用被子擋住自己翹起的嘴角，“誰會來神木林做客？”
“也是許久不見了，趁著這次聚一聚，也介紹給你認識。”
“介紹給我做什麼？還有人想要和畫師做朋友？”胤昭笑著說，她轉頭望向方瑜，對方的神情有些緊張，胤昭的笑意更濃了一些，“他們敢來就來吧。”
方瑜鬆了一口氣，雖說不知這樣做是好是壞，可是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書院眾人都來到神木林腳下，這大過年的，皇帝不在皇宮裡宴請各方來賓也就算了，連攝政王也不在，這可是開國以來頭一次。
方瑜長話短說，將胤昭的近況轉達給各位，眾人也是憂心忡忡。
“就像夜神說的，她不想想起來，所以把記憶封印了。也許讓她重新想起來會讓她痛苦萬分，可…她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若她想一直活在謊言裡，方瑜也可以辦得到。可方瑜終究是有壽命的人，能陪得了她一時，陪不了她一世。
“對於她之前受到的傷害，我實在是找不到法子彌補她。”方瑜很是心疼，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傷害她的不是師兄，師兄大可不必自責。況且我們也不會傷害她。雖然世間可惡，可還有這幾個人可以讓她依賴的。”簡玉珩拍了拍他的手臂，希望能給他一些信心。
這世間若是說可以讓她全心全意依靠的，也只有書院了。
等眾人來到神木林，胤昭從屋子裡走出來。她今日依舊是一副素雅的裝扮，司命殿裡也是一片肅清氛圍，一點年味兒都沒有。她看見一行人，眯眼歪頭一笑，“來啦。”
看得敖亓心裡一驚，這還是他小師妹嗎。
胤昭也認出了季舒和敖亓，“二位不是那日在街上碰見的公子？”
季舒行了一禮，“那日多有冒犯，還請姑娘見諒。”
胤昭看向方瑜，有些埋怨道，“既然是你朋友，怎麼也不說一聲。”
“啊…”方瑜一時找不到回答。
“算了，你們自便吧。有任何需要吩咐下人去做便是。”胤昭屈膝行了禮，就走開了。
敖亓拽住方瑜，“她一直都這樣？”
方瑜不解，“什麼？”
“就一直這麼笑著說話？”
方瑜點頭。
“她笑得我心裡發毛……”眾人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如此禮貌又溫柔的表情，從未在她臉上出現過。
方瑜從他的爪子下逃脫出來，“先做飯吧，我差人買了些東西回來。”
可當眾人看到這些東西就開始不淡定了，魚是活的，連雞也是活的。
幾個天天上戰場殺人的人，現在很愁如何給它倆開膛破肚。
“魚……清蒸了吧，老七你殺魚？”封玄亦看看活蹦亂跳的魚，表示他儘量試試。然後他拿著木桶去一邊收拾，過了一會把敖亓拽走了，他說他自己搞不定。
餘嵐拽著雪嫻去摘菜了，平時她們收拾藥材也恨得心應手。說著兩人端著菜和水果，去了河水邊。
季舒和簡玉珩準備和麵，晚上包餃子吃。
親哥倆齊上陣，舉著菜刀。兩個人和一隻雞大眼瞪小眼。
“你平時也沒少殺人，怎麼殺個雞都不會？”方瑾嘲笑道。
“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不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腿？”
方瑜：“……”
結果方瑜一刀下去，沒有找準放血的地方，雞歪著脖子，拖著血，瘋狂尖叫，到處跑。跑的胤昭的院子裡到處是血。
胤昭這時候出現，隨便甩了一手，那雞的腦袋就和身體分開了，身體跑了幾步也栽歪了下去。
世界終於安靜了。
“是不是吵到你了？”簡玉珩走過來。
“沒有，我這兒從來沒這麼熱鬧。你們繼續。”胤昭笑著又走開了。
簡玉珩把雞撿起來，並且很嫌棄的用兩隻手指捏著雞腦袋，把它們送到方瑜面前。
簡玉珩：“她現在對所有人都很親切，但是少了人味兒。”
方瑜聽了這話猛然抬起頭，簡玉珩說的對。她看起來跟任何人都很親近，但是又很疏離，他又說不上什麼感覺。簡玉珩一語中的。
方瑜低下頭繼續處理他的雞。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手裡的動作也一點沒停。
“五爺！你那雞毛還要拔多久？”方瑾從廚房裡探出腦袋，“都要趕上你家夫人的臉乾淨了！”
方瑜：“……”
他把雞洗乾淨，交給方瑾，方瑾手藝很好，夫子也讚揚過他是一個被天下大事耽擱的廚子。
他們九個人張羅著，互相埋怨著，好不熱鬧。胤昭在屋裡聽著，臉上也帶著淡淡的微笑。平時這個小院太安靜了，今天總算有了點人味兒。
飯菜都做的差不多的時候，胤暄也來了，帶了兩罈好酒。他晚一步才知道胤昭的近況，也是滿心的擔心，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事，今天是團圓夜，別想這麼多，我們團聚在一起便是好的。她…總會想起來的。”方瑜勸道。
胤暄點點頭，放寬心了些。
餘嵐：“都好了，師兄去把行十叫出來吧。”
方瑜點頭，轉身進屋去叫她。
胤昭坐在窗邊的躺椅上小憩，聽見開門聲，便把視線投過來。
“飯做好了，你也來吃點吧。”方瑜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和她平視。
胤昭盯著他看了一會，才說，“好。”
胤昭慢悠悠的從屋裡走出來，看見一群人在忙前忙後，有的佈菜，有的搬桌子，有的擺碗筷。
簡玉珩找到機會，把方瑜拽到一邊，小聲囑咐，“她現在可是大司命，一會記得讓她坐上座。”
方瑜連忙點頭，覺得他提醒的對。
眾人落座，胤昭坐在正中的上座，方瑜坐在她旁邊，給她斟酒。方瑜按著書院的排名，介紹了在座的各位，最後介紹到胤暄。
“司馬？國舅？”胤昭挑起眉，看向方瑜，“和尚，你什麼時候連國舅都認識了？”
“就…巧合。”方瑜信口胡謅。
胤昭笑著沒理他，轉頭又問胤暄，“我和你妹妹誰更漂亮？”
“姑娘自是極美的，在我心中我妹妹才是這世間最漂亮的女子。”胤暄兩碗水端平。
“你看看人家。”胤昭嘖了一聲，看向方瑜，表示她對前幾日他的回答很不滿意。
“這位不用我過多介紹了吧。”方瑜說。
“大名鼎鼎的畫師姑娘，誰人不識啊。”敖亓趕緊接話。
胤昭哦了一聲，接著說，“那你說說看，我都幹過什麼啊。”
這語氣活像是私塾裡的教書先生。
敖亓：“……”
眾人都看向他，真是自掘墳墓。
胤昭笑了笑：“逗你的，小友才多大啊，二十出頭？我的事情小孩子大多都不太清楚的。”
敖亓：“看著你也跟我差不多的歲數，怎的還比我年長？”
胤昭眼光有些迷離，看著酒杯裡的酒，輕輕晃動產生著漣漪，“可能將近五百了吧，年頭太久了，也懶得去好好細數。”
敖亓：“……”我這是何苦。
胤昭笑出了聲，“這位小友有意思。”
方瑜看得出來，她今天心情很好。
時間一長大家都放下了戒備和拘束，三個一群的猜拳，五個一群的吟詩作對。簡玉珩拿出了他的琴，開始彈奏。
“真好聽。”胤昭從開席起，就沒動過地方，菜沒吃幾口，酒倒是沒少喝。可是也看不出任何醉意。
方瑜問道：“魔宗沒有好的樂師？”
“他們來我這兒，嚇都要嚇死了，手抖得不成樣子。”胤昭自嘲，“在外面也聽過別的樂師，可是沒有他彈的好聽。”
“他是人族最好的樂師。”方瑜下巴一抬，指向簡玉珩。
胤昭：“你何時認識了這麼多能人志士？”
方瑜摸了摸鼻子：“你睡的這段期間，我也下去遊歷了一番，也就認識了。”
每當方瑜撒謊，胤昭都不會有下一句，就會讓方瑜很慌，不知道她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山腳下的交州城響起了熱鬧的爆竹聲。大概是過了子時吧。
“過年好啊，和尚。”胤昭笑著側頭看向他，煙火照亮了她的面龐。
“仙子，新年快樂。”
眾人也過來向她問好，胤昭都一一應下來。
*
第二日，大年初一。
胤昭把眾人引到神木林的珍品閣，裡面琳琅滿目的放著各種上好的兵器和藏品。
“各位來的突然，我也不知各位喜歡什麼，這裡的物件，就隨便挑吧。”
所有人都是張著嘴，驚訝的說不出來話。任何一個東西拿出來都是價值連城，她竟然讓隨便挑？？
看眾人都沒有反應，胤昭：“怎麼？是不喜歡嗎？”
“你確定這些東西……讓我們隨便挑？”敖亓表示質疑。
“是啊，大多我留著也沒用。”胤昭一臉理所應當。“還不如讓它們在別處發揮更大的價值。”
“你知道它們的價錢嗎？”簡玉珩問道。
胤昭搖搖頭，“不知，大多都是陸吾搶來的。各位不必拘束，喜歡拿走便是。”
敖亓帶頭拿了一把寶刀，季舒要了一把劍，其他人也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有方瑜和胤暄沒有動。
“公子沒有喜歡的？”胤昭有些頭疼，過年總要送禮的，可第一次見面也不知送什麼好。
“沒關係。”對於胤暄來說，能看著她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公子可曾娶妻？”胤昭回頭問了一句，便自顧自的向裡走。
“娶了一妻。”那妻子，還是你賜的婚。
胤昭回過頭，有些好笑，“那公子大年夜還往外跑，不怕夫人怪罪？”
“在下與夫人說明了原因，我家夫人也善解人意，並未怪罪。”哥哥看妹妹，有什麼可怪罪的。
“那公子可真是好福氣。”胤昭笑著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下一個漆木梳妝盒，上面雕著精美的鴛鴦紋樣，又拿下一根白玉簪子。轉身塞到胤暄懷裡。
然後又踱步到書桌前，挑了一根象牙作筆桿的羊毫毛筆。
“就當是給夫人的賠罪的。回家後夫人也不會太責怪於我。”
胤暄笑著應下來。
“你呢？”看來胤昭不送東西不舒服。
方瑜湊到她耳邊，用寬大的袖子做掩護，隱蔽的牽起她的手，“我想要這個。你給嗎？”
胤昭臉一紅，退後一步。方瑜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上哪學會的這些花言巧語。”胤昭逃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