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霍蓮坐在地上，收拾著衣服褲子。手機傳來影片電話的鈴聲。
霍霜。
“幹嘛？”霍蓮接通後，冰冷的問了一句，音量調到最大，把手機放到地上，繼續收拾著行李。
霍霜站在醫院樓頂上，扒著欄杆，吹風。“是不是在恨我們？”
霍蓮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是。
但她沒有說出口。
“沒有，我可不敢無禮。”
“嘁！”霍霜輕笑一聲，把碎髮撩到耳後。“還怕我打你不成。”
她怕她幹什麼？！
“萬一呢？這又說不準，沒準哪天我就惹到你了。”
霍蓮一想到即將要見到她哥哥姐姐，突然緊張起來。畢竟也…差不多七年，沒見過真人了。
相差十歲的兄妹仨現在還能聊天，也是不容易。
霍霜抿了抿嘴，一隻手緊緊握著欄杆。“抱歉啊，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們也沒回去。”
她還知道抱歉？！
那年秋天雙雙去世，把剛上小學三年級的小霍蓮嚇得不輕。
“哦…”
太硬的話，霍蓮也說不出口，就隨便應付一聲。
明明是影片電話，但姐妹倆誰也沒開攝像頭。大概是因為一看到對方就會想哭吧。
“姐…我挺想你的。”
霍霜聽到這一句後，心靈融化了，溫柔的笑出來。涼爽的風吹起她的長髮，髮絲在空中輕飄。淚光在眼眶裡閃爍著，散發出柔和又破碎的微光。
“這邊還比較涼，多穿點。”
霍蓮看著一行李箱的短袖短褲，嘆了口氣。“你要是不說我就帶一堆短袖過去了。”
“哎呀～”霍霜扶住額頭，無奈的笑了。“你倒是看看天氣預報啊。”
霍蓮也被自已蠢到，又開始翻箱倒櫃的找長袖。
咚咚咚－
霍蓮開啟房門，她仰頭看到霍文昌突然憔悴的臉龐，心一陣絞痛。
霍老頭真的成老頭了。
霍文昌把手上的一身西裝遞給霍蓮。“穿這個去，隨便拿幾件長袖長褲，那邊還有點冷。”
“嗯。”
霍蓮接過西裝，仔細看了看，她還是第一次要穿這麼正式。
是因為要參加喪禮嗎？
霍文昌摸了摸她的頭，替她關上房門。
霍蓮把這一身衣服，放到床上，繼續翻箱倒櫃找衣服。
霍霜把這父女倆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你跟爸之間，是不是，關係不太好？”
霍蓮坐在床邊沉思了一會兒，關係好不好，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時候覺得是她親爸，有時候覺得是惡毒的後爸。
“就那樣吧。他給我錢我就開心。”
霍霜被她妹妹給逗笑。“小小年紀，這麼愛錢啊～不簡單。”
霍蓮：“誰不喜歡錢啊！”
廖少崇就不喜歡！每次霍蓮想送他什麼禮物，他都不要！
“你現在有沒有什麼目標之類的呀？”
“沒有。”
自始至終，霍蓮好像一直都沒什麼追求，幾乎沒啥讓她操心的事兒。
霍霜坐在欄杆下的階梯上，打算跟她妹妹談談心。“我以為你會說，你想當世界冠軍，或者想當個音樂家。再或者，當個小網紅。”
霍蓮把翻出來的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聽到霍霜說的這些不現實的東西，她搖搖頭，全部都沒興趣。
“你知道的，我學的這些東西，都是爸媽讓學的，我自已又沒有很願意。”
“那當網紅呢？”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把那個賬號登出？”
霍霜不解的輕皺起眉頭。“為什麼？你現在粉絲已經百萬了！”
霍蓮垂下眼眸，眼底裡盡顯無盡的憂傷和落寞。“我當初建這個號，就是想讓媽媽看到，也沒想著能火要當網紅。”
霍蓮在火了之後，心態也確實變化了，更注重點贊量和一個影片能掙多少錢，早就記不起初衷。估計是今天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才想起來了。
“那你是不是得考慮考慮未來啊？你最想做什麼？”
“啃老。”霍蓮說完後，自已都笑了。
霍霜有些急切，她沒想到自已的妹妹這麼不上進。
“那你為什麼現在還這麼拼命？！爸都跟我和少爺說過很多次，你每天運動量那麼大，還只吃一堆破綠葉！你身體早晚有一天會垮掉的！你知道爸多擔心你生病嗎？！”
擔心？
霍蓮懵了，她以為霍文昌只是想看她出成績而已，其餘的什麼都不會看，不管身體造成什麼鬼樣，不給家裡丟人就行。
但她更希望的是…
“他不想看到我輸，那我只能這麼拼啊。我就是希望他能誇一誇我，其他的…隨便。”
“你能不能為你自已想想？！你身體是你自已的，不是他的！”霍霜在手機那邊急切的喊著。“你不要為了他而活著！”
霍蓮把手機音量調小了一點。“難道你就沒有為了他而活著？”
霍霜一時間被問的啞口無言，她薅了薅頭髮，長出一口氣。臉頰滾燙，伴隨的冷風吹來，吹了一腦門子冷汗。
“你覺得你現在上的大學，學的專業，你真的想學嗎？還有咱哥也是，你倆真的想選這個專業嗎？！還不都是為了繼承那個破集團！”
霍蓮嗓門逐漸高亢，她話音剛落，霍霜就情緒激動的接上。“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受到他的控制！我跟霍晟已經無所謂了，我們倆早就接受了！”
霍蓮唉聲嘆氣，她都想把電話掛掉！
“你想啃老的話，可以啊！我跟霍晟養你沒問題！請停止你現在這種不要命的行為！”
“我不會停的，我學習又不好，只有這些東西能拿的出手。我不想聽到爸再說什麼讓我滾出家門這種話。如果他讓我拿世界冠軍，甚至奧運冠軍，我都可以去拿，我他媽豁出命都能給他拿了！”
“霍蓮你……！”
霍霜拿下手機，看到被結束通話的電話，真想把手機給摔了！
這他媽什麼死妹妹？！
真想揍她一頓！
霍蓮扔下手機，合上行李箱，開始換衣服。已經被怨氣衝昏了頭。
她姐她哥怎麼可能會懂她？！從小成績優異，回回拿成績單回來都得被霍老頭表揚一番。霍蓮拿他媽一堆獎牌，都不帶誇一句，成天擺著那張大黑臉。
霍蓮一直覺得這種生活方式都是她自願的，現在看來只是習慣了。
奧運冠軍…
不可能吧，哪有那麼大本事。
隨便吧，命沒了就沒這麼多煩心事兒了。
……
“氣死老孃了！”霍霜回到醫院內，猛的坐到走廊椅子上，捶了捶額頭。
霍晟把一個三明治放到霍霜手裡。“怎麼了？”
霍霜使勁捏住三明治，把裹在裡面的醬都擠出來了。“跟小蓮吵了一架！”
“你跟她怎麼還能吵起來？那麼點小孩，你說不過她？”
在霍晟心裡，大小姐那可是三寸不爛之舌，能把人罵的五體投地。
霍霜薅了一下頭髮。“我不捨得罵她！她三觀有問題！”
“嘖！什麼三觀有問題？！別那麼說我可愛的妹妹。”霍晟不滿意了，竟然敢說他妹妹三觀有問題！豈有此理！
“可愛？！”霍霜瞪著眼看向她哥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覺得她可愛了。”
不拿自已的命當回事。
變態一個。
叮－
霍霜拿起手機，看微信訊息。
［對不起，衝你喊了。］
霍霜本來氣的直炸毛，看見這訊息頓時又心軟了。
霍晟看出來大小姐情緒波動變化，臉湊過去。“人家都給你道歉了。”
“她不道歉誰道歉？！”霍霜猛的轉頭衝霍晟耳朵一吼。霍晟立馬彈起來捂住耳朵，整個面部都皺成一團。
“要是奶奶還在的話，我就不信霍蓮這小屁孩敢衝我喊！”霍霜抬起拳頭砸了幾下手機。
霍晟低頭看向霍霜，輕嘆一口氣。“小蓮的童年不算好，肯定性格上會有問題。反正她這兩天也過來，當面在慢慢聊。”
他對自已的妹妹很是無奈和擔憂，更多的是歉意。
……
霍蓮拉著小行李箱，還提著把小提琴，跟著霍文昌坐當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前往英國。
父女倆西裝革履在機場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霍蓮這幾天正是大火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認出了她，還有不少圍過來拍照的。
大家都能看出來，這爺倆情緒不對，眼眶通紅。霍蓮更是明顯，一副快哭的表情。霍文昌見她快憋不住，把墨鏡口罩都給她捂上。
霍蓮也在最近的影片裡發了置頂評論［對不起了兄弟姐妹們，近期不更新了！（抱拳）］
網路的力量就是可怕，很快就有人知道這爺倆要去哪了。機場圖都發在評論區裡，討論的樓層越疊越高。
［小蓮該不會要去國外演奏吧？！］
［不是吧，但我感覺她都快哭了！］
［去找霍晟跟霍霜了吧？中考完家人團聚？］
突然，有一個IP在國外的網友發言。［她媽媽漸凍症快不行了，我爸在那個醫院工作，就這幾天了，挺慘的。］
一時間這條評論點贊量爆了，樓層還在不停的疊加。
［林念慈啊？！那個鋼琴家，我說這兩年怎麼看不見她出席演奏會了。］
［啊～我還希望能聽到現場呢！］
［怎麼就得漸凍症了？（哭死）］
……
飛機落地後，是當地時間晚上九點半，電話聯絡到霍晟開車過來接。
霍蓮站在機場門口，緊張的手都在抖，完全控制不住。十幾度的天氣，涼風莫名的冰冷刺骨。
“好冷。”
霍蓮鬆開行李箱和小提琴包，搓了搓手，對著手心哈氣。
好緊張…
要見到媽媽。
還有霍晟和霍霜。
雖然每隔幾天都會打一次影片，但跟見面完全就是不一樣的感覺。
霍蓮心裡極度慌亂，腿有點發軟，都快站不穩了。
這些事情對於她來說都太突然了，像是在做夢，這個夢境真可怕。
“爸。”
一個磁性低沉的男聲，傳入霍蓮的耳朵，她抬起頭看到霍老頭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年輕男人。
小背頭，大帥哥，青年才俊啊！
這是霍蓮文化水平裡僅有的形容詞。
“蓮…蓮？”
霍晟低頭看到霍蓮，感覺跟他印象裡的可愛妹妹形象完全不一樣。筆挺的西裝，利索的羊毛卷短髮，神色裡透露著英氣。
小版霍文昌？！
這麼多年在影片電話裡看著她長大，但真真實實的見到真人後，又覺得眼前這個人不是他妹妹。
“不認識你妹妹了？！仨人一天天聊那麼歡！”霍文昌抬手扇了他腦瓜子一巴掌。
霍晟連忙擺手。“不不不不不，認識認識。”
霍蓮緊盯著霍晟，點了點頭，上下打量。“哥。”
“嗯。”霍晟微微一笑，接過霍蓮手上的行李轉身。“車在前面。”
霍蓮和霍老頭跟在他後邊，走到路對面的一輛商務車前。她輕輕地拉開了車門，隨著車門緩緩開啟，只見一個美麗而迷人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這位女子身穿一襲華麗的黑色晶鑽長裙，晶鑽在昏暗的車內，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上身則披著一件精緻的黑色西裝外套，給人一種既優雅又神秘的感覺。
女子的長髮及腰，如瀑布般垂落，輕輕拂過她白皙的肌膚，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霍霜偏過頭，看到霍蓮的第一眼，睜大雙眸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她妹妹？！
這分明是小版霍文昌啊？！
這她得好好看看，自已以前怎麼就覺得她妹妹可愛了。
霍蓮被盯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僵在車門外雙手緊緊握著車門框。
霍霜朝她伸出手，溫柔的笑著，語氣輕佻。“不認識我了？昨天剛吵的架，今天連聲姐都叫不出來了？”
“不…不是…”霍蓮伸出手握住她，她往後一使勁把霍蓮拽上車。
霍蓮關上門，坐到座椅上，雙手使勁揪著褲腿，彷彿是在抓救命稻草。
她很想哭啊。
唸叨了這麼多年的人，現在就在身邊，但她感覺身旁坐的完全就是陌生人。
一次都沒見過的陌生人，哪怕以前天天在手機上交流，但沒有用。
見不了面一切都沒有意義。
哪怕是視訊通話，也是冰冷的，沒有溫度。
因為無法觸控。
“小蓮。”霍霜感知到她妹妹的侷促不安，輕輕握住她的手。
但是霍蓮躲開了，躲的很迅速。
沒有經過大腦思考的本能反應。完全就是一種對陌生人的牴觸。
霍文昌在副駕駛上注意到這一幕，扭過頭去怒視著全身夾緊，微微顫抖的她。
“霍蓮！你姐不認識了？！”
霍霜連忙擠出笑容解釋。“沒事沒事，爸，這避免不了。畢竟這麼多年沒見了。”
霍文昌回過頭去，他以為這兄妹仨見了面得擁抱，痛哭流涕。最近這兩年在家裡他隔著兩個房門，都能聽到這兄妹仨隔著手機吵架。
1V2！
自已的小女兒一個人舌戰龍鳳胎。
他這個當父親的此時得起點作用。
“你們仨不是挺能吵的嗎？現在見了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啊？這得虧你倆在外面上大學，要不然家裡房頂都得被你們仨掀翻。”
霍霜秒懂了那個老頑固的意思，抱著胳膊翹起腿，開始挑事。
“是霍蓮先吵的，不要覺得她小就很單純，小嘴賊能叭叭！”
霍蓮猛的抬起頭轉過去看向霍霜，滿臉的難以置信，火噌噌就上來了。“啥啊？！我什麼時候先吵了？！你們倆老合起夥欺負我！”
霍文昌坐在前面低頭微微一笑。
霍晟在前面開著車，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頭頂上的鏡子。“我們可沒欺負你～是你自已鑽牛角尖～”
此話一出，霍蓮開掰扯了。
她伸出五個手指頭，開始一個個數。“天天大晚上給我打影片，說我屋裡有鬼，演的還那麼像！”
“她！！！”霍蓮猛的指向霍霜。“我姐還尖叫！差點給我嚇死！”
霍霜被她那麼突然一指，臉往後縮了一下，張嘴就要咬她的手指。
霍蓮趕緊把手縮回來。
霍霜放下腿，湊近霍蓮，手指戳著她的額頭。“你真是大不敬，敢指我。”
噔噔噔－
霍蓮的影片電話響了。
她氣鼓鼓的撇開霍蓮的手指，掏出手機。一看是他媽廖少崇，這個時候打來影片電話？！
“誰呀？”霍霜賊兮兮的湊過去看。
霍蓮趕忙側過身，背對著她，不讓她看。“哼！”
霍霜眼神微妙的坐回去，輕笑一聲。“哪個男人啊？嗯哼？”
霍蓮摸了摸兜，沒帶耳機！！晴天大霹靂！！
霍霜看到她摸褲兜後，臉上完全憋不住扭曲陰暗的笑容。“真可惜，沒有帶耳機，趕緊接吧，別讓人家等著急了。”
霍蓮硬著頭皮接通了。
此刻！六隻耳朵豎起六根天線。
“幹…幹嘛？”霍蓮也不敢說話。
廖少崇靠在枕頭上，滿臉的焦急。“你媽媽沒事吧？你上網了嗎？網上都傳瘋了！”
“什麼傳瘋了？”霍蓮疑惑的歪歪頭。
霍文昌聽到後立馬轉過頭，朝霍霜打了個響指。霍霜點點頭，掏出手機開始找霍蓮的影片賬號。
她翻到霍蓮影片評論區後，瞳孔放大。
有人在病房門口拍了霍媽躺在床上的照片。
“爸！”霍霜趕緊把手機遞到霍文昌手裡。
“我先掛了，有空再給你打！”霍蓮跟廖少崇簡單說了兩句，就結束通話電話。
霍蓮翻出自已影片底下的評論，她開啟照片。照片上雖然是在門外拍的，但鏡頭放大到完全能看清楚臉。這張照片評論的點贊量甚至超過了影片點贊量。
“我要刪影片嗎？”
這個影片是玫瑰少年之後，她又趁著熱度發的，點贊量也破了百萬。
霍晟斜眼瞥了一下。“小蓮你先把評論區截圖，然後儲存這張照片。”
叮叮叮－
霍蓮電話響了。
備註是羊肉串。
不，現在不方便接。
她結束通話電話。
但沒過幾秒電話又打過來。
霍蓮躲到角落裡，手捂住嘴接通電話。
“喂？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