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義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總是意氣風發的神情如今已然黯淡無光,聲音也已經嘶啞得不像他自己的了。
“是我,不是什麼天意弄人,只是我有目無睹了。”
么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一定和她的越哥哥脫不了干係。
“公子……”
她冰雪聰明,已經隱約猜到這個公子與當年的越哥哥關係匪淺,她想問他知不知道越哥哥在哪裡,好讓自己的救命恩人看看自己如今生活得有多幸福。
卻不等么妹兒開口問,顧義反而突然抬起一直低垂著的頭問她:“你若一直在這花街門口,可曾見過一次他的身影?”
么妹兒一愣,抿抿唇沒有說話,好半天才有些為難地說:“其實有過一次。我本來都是在東市那裡擺著,五六年前就有這麼一次,因為東市封街來了這裡,那天清晨我看到了一個長得和越哥哥特別特別像的人從燕徊館出來,我正要喊他,他就不見了。自那以後,我就一直在這裡,風雨不改地出攤,可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顧義轉頭去看那個寫著燕徊兩個大字的小樓,眸色幽然深邃。
“我知道了。謝謝你。”
顧義剛想轉身離開,又被么妹兒叫住了。
“公子,”她的眼眶也有些紅了,“公子是把越哥哥……弄丟了嗎?”
顧義張了張嘴,終還是輕輕頓首說:“對,我暫時,把他弄丟了,但我會找回來的。”
么妹兒點點頭,抬手抹了一把幾近盈溢位來的眼淚:“請公子一定要找到他,我想讓他知道,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我。我記得越哥哥最喜歡木蕖花了,城東烏山的木蕖花海,我想再和他看一次。”
顧義心中一動,朝么妹兒笑了笑,道:“我一定把話帶到。”
之後兩日,顧羲一邊讓人留在嘉州盯著,一邊啟程回到晏州,直奔明月莊要去找越潯。
自從謀逆風波之後,明月莊雖僥倖存活下來,可加上半年前的通敵案,信譽已然一落千丈,被幾個大商號鑽了空子,明裡暗裡地瓜分掉了明月莊在商市中的份額。昔日裡那些攀炎附勢的家族,一下子都躲得遠遠的,可謂是樹倒猢猻散。
若是往常,顧羲定是要為此勞碌奔波一陣子,可如今他卻疲憊得不想和明月莊的任何人說上哪怕一句話。
府裡的華貴建築依舊,可在顧義眼裡已經與斷壁殘垣沒有區別。
他站在主院的庭院裡,聽越潯痛罵著分號的掌櫃,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你們一群蠢鈍如豬的東西,怎麼做生意還要我教嗎?若是人人……”越潯氣得臉都紅了,可一抬頭看見顧羲的瞬間,卻將嘴裡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低聲將這些掌櫃們喝了出去,遂又掛上顧羲熟悉的那個笑容,“訣之,你終於回來了。”
顧羲扯了扯嘴角,嘲諷道:“我該叫你越潯,還是叫你越洛。”
越潯的眼中劃過一絲驚異,卻也並沒有多做解釋,彷彿知道這層窗戶紙被捅破是早晚的事,他臉上溫潤如玉的笑容並沒有出現一絲裂縫。
“誰叫越潯,誰叫越洛,又有什麼分別?這只不過是個名字,誰坐在明月莊莊主的位置上,誰就是越潯。”
顧義眯了眯眼,只覺得一種陌生感撲面而來,只是一瞬間,眼前這個人連表情都沒變,卻分明截然不同了。
“你早就知道,你的親兄長不僅活著,還近在嘉州?”
“不錯,可惜我當時太小了,沒有能力立刻去殺他,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局面。”越潯的眼睛漆黑的看不見一絲絲光。
顧義眉頭一皺,沒等他開口,越潯又接著說:“想問我為什麼不告訴父親母親?父親本就懦弱無能,母親還算有膽識,可她吃齋唸佛這麼久,我擔心她心軟。還好他已經死了。”
“他沒死,”顧義冷聲說著,“不過你放心吧,不是所有人都想著佔有明月莊的。”
“說得好聽,可他已經嘗過榮華富貴,嘗過在一方天地下翻雲覆雨的滋味,那他就輕易戒不掉。”
人的貪慾就是無窮無盡的,越潯說得也並沒有錯,顧義卻只是冷笑了一聲:“你願意怎麼想都行,我顧家既與你越家是世交,自然也不會說什麼恩斷義絕的話,但是越莊主,以後我兩家還是儘量不要走動了。顧某告辭。”
越潯此時倒有些急了,畢竟顧家的力量幾乎能撬動半壁江山,失去這個強有力的棋子,他要收復明月莊就是難上加難。
“決之,”他放輕了聲音,上前來輕輕握住顧義的手,“你忘了你爹和我爺爺是如何約定的嗎?共榮共損啊,你難道要違揹他們的意思嗎?”
顧義不動聲色將手抽回來背到身後去,向後退了半步,:“我爹和你爺爺早都死了,他們在九泉之下共榮共榮就是,我走了。”
他剛跨出門石一步,又轉頭來看越潯,微微抬著下巴,眼中帶著幾分倨傲,道:“對了,你以後不要叫我決之了,我還是習慣不熟的人叫我侯爺。”
越潯看著顧義頭也不回的背影,差點咬碎一口牙。他突然轉頭“啪”地一聲響亮地打在身邊小廝的臉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一下子浮現出來,罵道:“全都是廢物!”
他喘了幾口粗氣,這撒氣的一巴掌讓他好不容易將情緒平穩下來,他又抬起頭死死盯著嘉州的方向。
他就是散盡千金,也一定要將他這個親哥哥趕盡殺絕,否則,就永遠有人要站在他握住權勢的路上。